但在李瀟瀟的想法中,她應該要開始著手新劇創作了。這次新版《蛻變》一旦成功,將在光州市卷起潮流,接下來就會傳到其他城市,那光州市文工團就會走出光州,名氣上揚。
按照營銷思路,這時候如果再出一個新劇,就能繼續推動文工團的名氣。而她作為劇本創作人和聲音演員,知名度也會隨著文工團的人氣上漲而上漲。
她的目標不是做話劇主演,而是要以聲音演員的身份為人所知。這樣一來,以後調去電影譯製廠時,她就更有底氣,理由也更充分了。
李瀟瀟正在寫寫畫畫時,外麵忽然傳來了廣播聲,是傳達室那邊在喊李瀟瀟去接電話。她一臉疑惑地抬起頭,心想重團長怎麼在這鐘點打過來?
重鋒的假期早就結束了,在非假期且非外出任務期間,他是不能離開軍區的,但他又擔心李瀟瀟不會老實修養,於是每天都會往文工團傳達室打電話,讓她親自報告自己的情況。
不過重鋒一般都是在中午時間打過來,現在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李瀟瀟還在納悶:難道他是突然想起有什麼要叮囑她的?
她來到傳達室,值班的是一個中年大叔,見她來了,不好意思地請求道:“哎呀,姑娘啊,你要是接完電話了,能幫我在這裡看會兒不?我得去外麵買點兒東西,很快的。”
李瀟瀟點點頭:“沒問題。”
中年大叔連忙將話筒遞給她,一溜煙地小跑著出了傳達室。
李瀟瀟把話筒放到耳邊:“你好,我是李瀟瀟。”
她剛說完就感到不對勁了,對麵的呼氣吸氣聲有點急,像是在極力忍耐著怒氣。
這氣息雖然急,但是不粗,應該是個女人。
李瀟瀟閉著眼聽了聽,聽到了對麵隱隱約約傳來的其他人聲,夾雜著“錢”“電報”等字眼,帶著明顯的京腔。
在京市的,認識她的,對她恨之入骨的女人,也就隻有一個了。
李瀟瀟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伸手將近在眼前的廣播麥給關了,聲音裡是能將對方怒火再次引爆的愉悅:“周寶姝,看來你是收到信件了。”
“李瀟瀟你這賤人!”周寶姝的聲音尖銳到有點變形,“你以為我這樣就輸給你了嗎?你做夢!”
李瀟瀟早有預料,將話筒拎離耳朵一點。她聽到對麵傳來了敲玻璃的聲音,以及郵局工作人員勸說讓周寶姝小點聲的聲音。
“當然不會,”李瀟瀟像是聽到了一個有趣的笑話,饒有興致地說,“我猜猜,周所長是剛找完你,你覺得周家這大樹靠不住了,所以現在氣急敗壞,準備重新找靠山。”
“你在現實裡不甘心被潛規則,又覺得自己能力比我強,所以你讓人把李寶珠這角色寫成靠自己努力達成各種成就的大女主,而且所有東西都是從李瀟瀟手裡一點一點搶過來的。”
說到這裡,李瀟瀟忍不住笑了:“周寶姝,我要是你,我就乾脆讓寫手將自己寫成真千金,寫個萬千寵愛在一身的日常團寵文。”
“一出生就自帶權勢,美貌與智慧並重,其他男人被你看一眼就會深深愛上你——這種智障劇情,你演起來應該也很得心應手才是,畢竟你那堆爛劇全是這種角色。”
說完這些,李瀟瀟輕輕地哼笑一聲:“周寶姝,都穿到這個年代了,你對這年代一無所知,到底是哪裡來的勇氣,做出這一係列睿智操作?現在翻車了,你待會兒掛了電話後,第一個目標,就是去秦致新家裡過夜了吧?”
畢竟秦致新是周誌鴻的秘書,是將周寶姝帶去京市的人。而且這秘書沒談過對象,感情經驗一片空白,對周寶姝來說,要拿下他簡直是太容易了。
周寶姝罕見地安靜下來,似乎在認真聽著,完了之後聲音裡透著惡毒的笑意:“李瀟瀟,你現在是不是感覺特彆爽?前世說什麼放下仇恨繼續生活,自欺欺人。”
“還行吧。”李瀟瀟說,“畢竟你那寫手給我搞了那麼多好條件,收拾你和繼續生活兩不誤。”
“收拾我?”周寶姝短促地笑了一下,不屑地說,“彆說我沒提醒你,李瀟瀟,周誌鴻可是個正直的人,就算你被他認回身份,也彆想著拿他的身份來打壓我。”
李瀟瀟嗤了一聲:“是嗎?要不試試看?”
周寶姝一下子就不吭聲了,半晌後才虛張聲勢地哼了一聲:“彆以為我會怕你。”
“那最好。”李瀟瀟不緊不慢地說,“文工團的演出那麼忙,我也想看點有趣的調劑一下生活。周寶姝,前世我跌倒,是因為你對我身邊的人下手。這一世你沒機會了,光州是我的地盤,隻要我不想你回來,你就回不來。但隻要我想去京市,想去踩你一腳,我隨時都能過去。”
這年代對人口流動管理非常嚴格。每個人十六歲之後,都要去當地派出所戶籍處登記身份信息,出市需要單位出具介紹信,相當於身份證明,隨身帶著才能通行。一旦是遷出本市,是需要先到戶籍處銷戶。
周寶姝當初去京市前,肯定是已經在光州這邊銷戶,在京市遷入戶口。現在她在工農兵大學裡,如果要出京市,就需要學校開證明,可那學校特殊,學生不是說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的。
這蠢女人,為了留在京市扒著周誌鴻,跟周誌鴻說想上大學,結果把自己困在京市了。
周寶姝又嘴硬了幾句,李瀟瀟一邊看著手表,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聊著,每次見她有掛線的苗頭,就放幾句爆點,引得她原地跳腳。
到最後,李瀟瀟估摸著差不多了,直接把電話掛掉了。
另一邊在京市的周寶姝:???
周寶姝還沒說完就被掛線了,一肚子火,重新打回去,那邊的傳達室說李瀟瀟已經走了,並表示不會再接。
她一臉火大地退出電話亭,計時員朝她報價:“十元三角。”
周寶姝一愣,隨後難以置信地瞪著眼反問:“什麼?你是不是算錯了,怎麼可能這麼貴!”
開什麼玩笑,周誌鴻才給了她二十塊錢,她打一通電話就打掉了一半?!
剛才周寶姝打電話十分激動,即使隔著電話亭的玻璃,外頭都能將她那聲音聽得一清二楚,計時員看這種粗俗的人不順眼,指了指牆上的掛鐘,一臉不耐煩地說:“你自己看看,你七點十五開始打的電話,現在差兩分鐘就九點了,長途電話一毛錢一分鐘,你自己算算多少錢!”
周寶姝被氣得差點吐血,因為她想起剛才自己幾次打算掛線,都被李瀟瀟激起怒火。
這死女人,原來打的這個主意!
周寶姝忍著肉痛,將還沒捂熱的一張大團結交了出去,走出郵局後,在涼風中深呼吸了十幾分鐘,又去街邊的水龍頭把臉打濕,掐著身上的軟肉,疼出眼淚後,往秦致新家的方向走。
秦致新是京市土生土長的人,一個人住,聽到有人敲門時,才剛剛洗完澡,毛巾搭在脖子上擦頭發。
他一打開門,就看到滿臉淚痕的周寶姝。他張了張嘴巴,愣了兩秒,這才手忙腳亂地問:“寶姝你這是怎麼了?今天周五,你不是回周宅嗎?”
周寶姝看著他,咬了咬嘴唇,黑白分明的杏眼被染得通紅,像脆弱易碎的玻璃。她哽咽著質問他:“我根本不是爺爺的孫女,你當初為什麼要將我帶來京市?”
麵前的姑娘纖細瘦弱,哭得梨花帶雨,眼裡都是傷心和委屈。秦致新當初知道自己弄錯身份之後,也是後悔不已,那天出DLA檢測結果時他也在醫院,看到那重團長咄咄逼人,他也很心疼這姑娘。
她是無辜的,可因為他認錯了人,導致她受了這些委屈。
秦致新聲音沙啞:“我……”
周寶姝抹了抹眼淚,強笑著說:“你知道我當初有多高興嗎?你跟我說我還有一個爺爺,讓我以為這世上還有血脈相連的親人。可等我全心全意將這一切當做是真的時候,你們卻告訴我,這隻不過是一場誤會!”
秦致新心口發悶,幾乎不敢看她:“寶姝,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周寶姝苦笑著搖了搖頭:“如果你一開始沒有找我的話,那該多好?你給了我希望,卻又將我推入了深淵……不,我根本就不該出生在這世上……我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轉身離開,秦致新聽她那語氣就覺得不對,哪敢讓她就這麼走了,連忙追了出去:“寶姝,你冷靜點!就算沒有血緣關係,也可以比親人都親!你想想,你的養父養母,你還有他們啊。”
周寶姝偏頭,淚珠掛滿眼睫:“可這兩年裡,我就得一個人孤零零地過,兩年後等我回去,他們肯定就已經不認我了……”
“不會的不會的,”秦致新連忙說,“你在京市也有認識人啊。我,你可以找我,有什麼事都能找我,你不要胡思亂想,你還這麼年輕,以後的人生還長著呢!”
周寶姝吸了吸鼻子,眼裡水光盈盈,聲音帶著濃烈的哭腔:“可我已經被爺爺趕出來,學校又大又黑,我好害怕,我沒地方可去了……”
秦致新看了看四周,附近並沒有人,但他心底還是有些猶豫。
周寶姝忽然淒慘地笑了笑,低下頭,邁開腳想要繞過他。
那一刻,秦致新忽然反應過來了:這姑娘是信任他依賴他的,她覺得自己已經走投無路了,選擇來找他,剛才那一眼,是見他沒管她,所以死心了。
在他的腦子做出決定之前,他的手已經先一步拉住了周寶姝的手腕。
在秦致新看不到的角度,周寶姝輕輕地勾起了嘴角。
*
重鋒剛準備離開辦公室時,電話響了起來。他又回到座位上接了一下,原來又是他父親重師長打過來。
重建忠說:“我今晚去了周老師那邊一趟,剛剛他給我打電話來了。”
資料既然已經送到周誌鴻手中,對方是什麼反應,重鋒大致都能猜到了,無非就是悔恨,然後想把瀟瀟接回去。
重鋒不甚在意地說:“瀟瀟現在在文工團走不開的,你們不用想著讓她去京市。”
“我知道,周老師也知道。”重建忠說,“是這樣,周老師知道瀟瀟現在是演話劇,也知道她最初是演京劇的,也有天賦。他還特地跟我了解了一下,覺得現在京劇才是主流,你幫忙勸一下瀟瀟那孩子,轉回去京劇,以後前途更好。”
“我不會跟她說這事兒的。”重鋒聲音仍是十分冷靜:“這種事以後也不用跟我說了,你們也彆往文工團打電話去騷擾她,除非周所長想一輩子都見不到親孫女。”
重建忠怒了:“重鋒,你這是什麼話!”
重鋒:“大實話。”
重建忠還想繼續說,重鋒已經掛電話了。
他明天要到外地執行任務,今晚就可以出發。在出發前,剛好可以順路去看一下那小姑娘,他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打電話上。
走到辦公樓樓下,方浩明已經把車開過來了,重鋒上車後朝他說:“先去李家。”
方浩明聲音雀躍:“好嘞!”
然而,等他們到了李家,重鋒卻被告知,小姑娘這周末沒打算回家,要跟同學們一起排練新版《蛻變》。
重鋒點點頭,朝李衛國夫婦道了謝,轉身往回走。
方浩明明顯感動自家領導周身氣壓都低了,心裡為小鐵梅一陣默哀:這小姑娘膽子也忒大了,竟然敢騙鋒哥!
方浩明又把車開往市文工團,兩人一路無言,重鋒是不想說話,方浩明是不敢說話。
等到了地之後,重鋒朝方浩明吩咐:“你在外麵等我。”
方浩明簡直求之不得,連忙點頭:“好的好的。”
重鋒這段時間每天都有跟李瀟瀟通話,知道話劇組在哪個排練室排練,下車後直達目的地,一推開門,果然看到話劇組都在裡麵,所有人都看了過來,見到他時都非常驚訝。
李瀟瀟驚呆了,然後反應過來,馬上往地上蹲,想要躲到觀眾席的下麵。
重鋒一眼就看到了她,沉聲喊了一句:“李瀟瀟。”
李瀟瀟這才蹲到一半,突然被點名,身體一僵,知道這是躲不過了,隻好又站了起來,尷尬又不失禮貌地說:“團長晚上好。”
重鋒說:“你出來。”
他聲音沒什麼起伏,聽不出什麼情緒,但李瀟瀟憑直覺,覺得重團長應該是生氣了。
畢竟她中午的時候,還跟他保證周末會乖乖呆在家裡,除了吃飯洗澡上廁所,都會躺在床上。
李瀟瀟心中叫苦不迭:她怎麼會知道他會突擊查崗呢?她要是知道他會來,中午就不會這麼說了呀!
她灰溜溜地跟在重鋒身後,在其他演員震驚的目光下走了出去。
重鋒身高腿長,每一步都像是精確量過一樣,步伐大小一致,走得還挺快。
李瀟瀟跟在他後麵,盯著他挺拔的肩背,欲哭無淚地想:怎麼辦呢?團長看起來好生氣。
重鋒抿著唇,目光沉沉地看著前麵,忽然聽到後麵的小姑娘“啊”地叫了一聲,馬上回過頭。
小姑娘正扶著牆,微微低著頭,一手捂著頭。
重鋒心裡一緊,快步往回走,來到李瀟瀟的身邊,聲音透著一絲擔憂:“怎麼了?”
“腦殼疼,”李瀟瀟抬起頭,伸手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可憐巴巴地說,“不生氣了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瀟瀟:團長生氣了,怎麼辦,急,在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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