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瀟瀟並不打算跟周誌鴻爭論。
儘管她之前有跟他說過, 周寶姝在光州時企圖拔李衛國的氧氣管,但他也問了,是否有證據。
這年代又沒有監控, 即使李瀟瀟看見了,也拿不出證據, 所以周寶姝才會這麼肆無忌憚。
這也意味著, 連“殺人未遂”都無法判定,所以在旁人看來, 周寶姝並沒有犯法。加上周誌鴻認為她和周寶姝感情不和, 也許會認為她的描述有失偏頗,畢竟十六歲企圖殺害父親太過聳人聽聞, 周誌鴻即使對此存疑也很正常。
而周寶姝到了京市之後,用周家千金的身份上學也好,花錢也好,借錢也好,這些事情也都不違法。
她搭上了秦致新, 周誌鴻也不知道。
這麼看來, 在周誌鴻眼中, 雖然周寶姝不是一個好孩子,但還真是沒違法,所以李瀟瀟並不打算跟他討論周寶姝的為人,因為她現在一下子也拿不出證據。
不過, 現在拿不出沒關係,她正準備打算去收集。
周寶姝現在跟秦致新在一起, 之前肯定就已經知道周所長要跟親孫女緩和關係了。這就意味著,她痛恨的李瀟瀟很可能會進入京市中心圈子,所以她故意要在這一天橫插一手。
這種事要是換個人, 李瀟瀟都覺得可能存在有誤會的可能性。但對象是周寶姝時,李瀟瀟沒有絲毫猶豫,馬上斷定這女人就是裝的。
李瀟瀟原本覺得,她人在光州,隻要不讓周寶姝回來光州,那她的生活就不會被打擾,說不定還能看到周寶姝自食惡果消息,畢竟這女人對這時代不了解,卻有可能仗著自己的現代知識而做出蠢事。
李瀟瀟知道周寶姝恨她,周寶姝也知道李瀟瀟恨自己,但李瀟瀟沒想到周寶姝竟然還敢湊到她跟前來,這點確實出乎了李瀟瀟意料。
但她也從中明白一件事,這周寶姝是真瘋了,不計後果地想要報複她——儘管她覺得,比起周寶姝對顧天澤的感情,周寶姝害死她爺爺,她更有理由報複周寶姝才對。
既然周寶姝不想讓她好過,有點機會就搞事情,她如果不儘快處理這條瘋狗,以後肯定還會有麻煩,那乾脆就趁她現在在京市,一並處理了。
周寶姝有一點想錯了,李瀟瀟並不會像前世那樣情緒失控,因為周誌鴻隻是血緣上跟原身是爺孫關係,而李瀟瀟本就不是原身,對他並不像親爺爺那樣有感情。
李瀟瀟歎了口氣,看著周誌鴻說:“其實您不用瞞著我。正如您聽聞的那樣,她在父親受傷之前,一直都是很好的。她後來變得貪慕虛榮,我和父親都很傷心,如果她重新變好,我們高興都來不及,又怎麼會嫌棄她呢?”
既然要裝,那就大家一起裝好了,她不會讓周寶姝把周所長爭取過去的。
果然,周誌鴻看到李瀟瀟這麼“明事理”,臉上一下子就放鬆了下來,變得十分高興:“那就好,那就好!我之前還擔心你心裡有想法……唉,我不該這麼想的!”
李瀟瀟笑了笑:“她剛才還說要聯係父親呢,是想家了。我是想著,她現在這種情況,父親知道了也是擔心,也先彆跟家裡說了,先讓她在這裡養病好了,我也在這裡陪著她,等她好了,再帶她回光州,家裡也很想她呢。這樣可以嗎?”
周誌鴻眼都亮了,交流期快結束了,而瀟瀟這話就意味著,她還會在這裡多留一段時間!他連忙說:“好,當然好,就按瀟瀟你說的來。”
李瀟瀟又問:“之前花盆掉下來的時候,你們有報公安嗎?畢竟您是研究所所長,我擔心萬一是有人故意的……”
她故意停頓了一下。
如果有人故意為之,那這件事背後就牽扯甚多了,周誌鴻雖然跟外界隔絕了多年,但這個道理還是懂的,點點頭說:“報了的,公安那邊上去查過,那戶房的主人家當時沒在,也沒查出些什麼,最後說是意外墜落。”
李瀟瀟點點頭:“那就好,起碼不用擔心後麵再遇到這種事。”
周誌鴻心裡十分高興:瀟瀟這是在關心他了。
“啊,對了。”李瀟瀟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有點無奈,又擔憂地朝他說,“她離開周宅之後,就一直住在秦秘書家裡,您……其實這真的不用瞞著我,如果您真的放心不下她,當初其實繼續讓她在學校呆著,也好過讓她住進秦秘書家裡,我覺得這樣有點冒險。”
她笑了笑:“這樣其實也沒必要登報紙了。”
周誌鴻:???
什麼?寶姝竟然一直住在小秦家?他根本不知道這事兒!
現在瀟瀟以為這是他安排的,畢竟小秦是他的秘書,也一直聽他的吩咐,她這麼想也是理所當然。
可這麼一來,她自然而然就會認為,當初她打電話讓他處理寶姝的事情,他隻是表麵答應了,但實際上還是處處維護著寶姝,所以她才會這麼說。
“瀟瀟,不是這樣的,”周誌鴻看著她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心裡有點難受,“這事兒我也不清楚,你等等,我馬上讓小秦過來,咱們當麵問清楚。”
李瀟瀟說:“好啊。”
她幫忙將護工喊了進來,周誌鴻吩咐了一番,讓護工去叫秦致新。
沒多久後,秦致新匆匆趕來了,一進病房看到李瀟瀟時,不自覺地握了握拳頭。他走了進去,朝周誌鴻說:“周所長,您找我?”
周誌鴻平時很少對下屬動火,但這件事實在是太離譜了,他努力壓著心中的火氣,問:“小秦,寶姝這幾個月都住在你家?”
秦致新心裡一驚,接著就反應過來,這裡除了周所長,就隻有重鋒和李瀟瀟在,顯然是他們朝周所長告的密。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李瀟瀟,眼裡有憤怒:“她是你姐姐,你——”
“是啊,”李瀟瀟不緊不慢地說,“我很擔心她的清白。”
“我們什麼都沒做,”秦致新氣急地說,“你不要胡說。”
李瀟瀟好心地替他把病房門關了。
周誌鴻見秦致新這反應,恨鐵不成鋼地說:“小秦,你在想什麼!你們孤男寡女住一個屋,也不怕被查嗎?”
“所長,”秦致新的聲音有點發抖,“我怕啊,但是寶姝她是無辜的,她當時沒錢沒地方去,她一個人在京市怎麼活?當初就是因為我弄錯了,所以她才會淪落到那個地步,我怎麼能看著她不管?”
周誌鴻深呼吸了幾下,緩緩地說:“沒錢?她跟你說她沒錢?當初她朝人借錢,我替她還了,還另外再給了她一筆錢作為補償,足夠她在京市重新買個崗位,好好過日子了。”
秦致新愣愣地看著他。
什麼?所長竟然給過寶姝補償,可寶姝跟他說的不是這樣的。
她說所長自從知道她不是親生孫女之後,就讓她住到學校裡,每個月也不另外給生活費,因為學校的補貼省著吃能吃一個月。
她說因為李瀟瀟討厭她,所長怕惹李瀟瀟不高興,所以要跟她斷乾淨關係,連工農兵大學也不讓她讀了。
她沒錢,沒地方可去,走投無路,所以來找他。
秦致新腦海裡閃過周寶姝在家裡時的模樣,心裡有點茫然。
是騙他的嗎?
秦致新忽然又想起,那姑娘還在周家的時候,被認錯為周家小姐的時候,就已經叫他秦大哥了。
“是我的錯。”他說,“所長,你怎麼處置我,我都不會有怨言的。”
如果他們舉報他和寶姝男女關係不當,兩個人都要遭殃,但寶姝對所長有救命之恩,他知道所長不會這麼做,也會和李瀟瀟溝通,讓她不要去舉報。
至於單獨處理他,事情就好辦多了,從工作上的事情下手,總有合適的理由的。
話到這裡,周誌鴻已經沒什麼需要問的了,朝他說:“寶姝那邊有護工,你不用再來醫院了。你不適合秘書這個崗位,我後麵會給你做一下調整。你的事情,我會跟你父母說清楚,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怎麼跟他們解釋。”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秦致新感激地說:“是,謝謝所長。”
李瀟瀟朝秦致新問:“十二月十一日那天,周寶姝為什麼會出現在那條街上?既然她沒有工作,你們住一屋,你需要工作,每天都要出入,鄰居也早都認識你。如果她頻繁出入,應該很容易被人發現然後舉報,但目前為止都沒有出事,想必你們都很小心。既然是這樣,那天她為什麼會跑出來?”
秦致新皺了皺眉,一臉不快地看著她:“你什麼意思?”
“你好像還沒搞清楚情況,秦秘書。”李瀟瀟覺得這人的腦子簡直比戀愛腦還不好使,“我有疑問,所以想問清楚,不想被人耍得團團轉,就這麼簡單。”
“你還好意思說,如果不是因為你——”
“小秦!”周誌鴻喝止了秦致新,“這些事本來也輪不到你管。”
李瀟瀟淡淡地說:“秦秘書,你不說也沒關係,我不介意去派出所問清楚。如果他們那邊有遺漏,也該再繼續查查。”
這話一出,不止秦致新,就連周誌鴻都皺了皺眉:“瀟瀟,你……”
“我隻是怕裡麵有其他內情。您看,現在她是李寶珠,但之前是馮寶姝的時候,會不會被其他人利用了呢?”
李瀟瀟已經發現了,編理由往為彆人好的方向編,周誌鴻就更容易接受:“萬一裡麵有什麼是我們不知道的,後麵被其他人發現了,對她也是不利,我們現在是未雨綢繆。”
“平時她會去學唱歌。”秦致新終於說了出來,“星期一三五去,那天剛好星期三。”
李瀟瀟心想,還學唱歌,這是要認真利用李寶珠原身的天然優勢了?沒想到這周寶姝也有努力的一天。
搞清楚這點之後,李瀟瀟也沒什麼其他要問的了,周誌鴻說了一下後麵給周寶姝的安排,
秦致新聽完之後也覺得沒問題,雖然他要吃處分,但這個結果對他對寶姝都已經很好了,他表示知足。
等秦致新離開之後,李瀟瀟也沒停留多久,很快就也表示要離開了。
她沒有下樓,而是走到了走廊儘頭。
走廊儘頭的病房沒有住人,所以也沒有醫生護士或者探病人過來,跟不遠處來來往往的地方像是兩個世界。
她轉過頭,看著一直沉默地跟著身後的重鋒。
剛才在病房的時候,他就一直沒說話,看著她和周誌鴻、秦致新周旋。
李瀟瀟開始回想之前跟重鋒時相處的點滴,除了沒告訴他,這個世界是一本對她充滿惡意的,以及她的靈魂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之外,她也沒有刻意對他隱瞞過什麼。
平時眾人眼裡的小太陽是她,剛才耍心機套話的也是她。
但她覺得,她可以先把他不知道的一些事情說出來,這樣在他重新衡量她的時候,說不定又會不一樣。
“我和你在光州第一次碰麵的時候,我本來是打算換掉那塊手表的,因為當時湊不到手術錢,沒有其他辦法。”
她剛想繼續說,重鋒就已經開口了:“那時馮寶姝已經人在京市了,如果她真像他們之前說的是個好女兒好姐姐,走之前應該也會跟你們說,會向周所長借錢。走電彙當天就能收到,但她沒有。”
李瀟瀟愣了愣,一時間不知道該高興重鋒反應快,還是該高興他懂她。
但不管是哪種情況,都是令人開心的事情。
她笑了笑,點點頭:“嗯,是這樣。”
重鋒看著她,又想到了那天在巷子裡,她一身狼狽的模樣。可現在重新說出來,她輕描淡寫一句話,甚至還能笑得出來,這讓他心口發澀的同時,又為她感到驕傲。
他知道她為什麼要特意解釋,也很高興,比起當初她連在文工團排練都要朝他撒謊,現在她終於主動朝她解釋,隻為了怕他誤會。
“她不是好人,”重鋒認真地說,“我知道的,瀟瀟。當初你父親還說了,如果她還認他這個父親,她就依然姓李。她和你父親之間,應該還發生過其他事情。”
李瀟瀟點點頭:“是。”
“她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在秦秘書去光州之前,就告訴陳紅娟,以前父親曾經跟她說她是李彥的女兒。”
“也是因為這樣,秦秘書到了光州之後,因為父親受傷說不了話,也寫不了字,秦秘書就隻能跟陳阿姨溝通,所以秦秘書就這樣被騙了,以為周寶姝是周所長的孫女。”
“但她也知道,如果父親好了之後,肯定會說出真相,”李瀟瀟接著說,“所以她當初離開光州前去了醫院,想要拔父親的氧氣管,來個死無對證。好在當時我剛好趕到,阻止了她。”
李瀟瀟想了想,說:“還有,她雖然人在京市,但在光州留了個狗腿子,花錢讓這狗腿子給我使絆子。”
“那你……”重鋒握了握拳頭,聲音有點發緊,“被那個狗腿子欺負了?”
李瀟瀟哈哈笑了兩聲,表情有點小得意:“當然沒有。”
儘管她絲毫不在意,但他本來可以早一點找到她的。
如果那天他從巷子裡出來後,不是直接回了軍區,而是堅持去一趟李家,他就會發現,是李寶珠被錯認為周家孫女被帶到京市,而瀟瀟還在光州。
重鋒的聲音有點發緊:“瀟瀟,我該早點找到你的。”
“沒事,真的沒事。”李瀟瀟見他這樣,就知道他在自責,連忙說,“人嘛,總要經曆點磨難,要不然你太早找到我,我可能不會珍惜的,說不定會對你大呼小叫發脾氣。”
“你現在也可以,”重鋒把手輕輕地放在她頭頂上,“可以向我發脾氣,不管什麼時候都可以。”
李瀟瀟:“……”
李瀟瀟覺得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她在心裡小聲地說:可我舍不得。
她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我不會的,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抓緊一切機會強調她已經不小了。
“這狗腿子叫王美蘭,是以前羊城劇社的一名演員,沒能考上市文工團,被下放到鎮文藝隊了。當初在白沙村的時候,也是她慫恿我到江邊找舒誠的,因為那時候老師給我安排的角色,是王美蘭想要的,如果我無法出演,她就會頂替我上台。”
“後來我轉了話劇組,她拿到了想要的角色,就沒再湊到我麵前了。但她後來收了周寶姝的錢,替周寶姝監視我吧,順便給我使絆子,博周寶姝開心。”
李瀟瀟摸了摸下巴:“周寶姝從京市給王美蘭轉錢,應該也是電彙,派出所去郵局的話,肯定可以讓郵局員工查相關記錄。至於王美蘭那邊,後期周寶姝沒錢了,估計就是書信來往,應該還存著周寶姝的信。”
畢竟以王美蘭那種人的性格,留著書信以後還可以再敲詐一筆。
“她說她來京市之後的事情不記得了,”李瀟瀟笑了笑,眼裡劃過一絲嘲諷,“但她在光州就已經做了不少事情。這些留著給周所長看吧,我可以讓人在光州找到王美蘭,拿證據。”
重鋒點點頭,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這次意外之後,她看起來是變好了,但意外之前,她還是原來的馮寶姝,對周所長必定也懷恨在心,不可能會不顧性命去救他的。”
李瀟瀟說:“對,但如果她知道這花盆肯定砸不死她,甚至也不會將她砸成重傷,隻受一點傷,就可以阻止我和周所長修複關係,並且她還能重新獲得周所長的關愛,那這件事對她來說,就非常劃算了。”
如果沒有受一點傷,那就不夠可憐,但如果傷得太重,直接被砸死或者砸成殘廢,代價也太高。
隻有像現在這樣,不重不輕的傷,是最合適的。這聽起來似乎不可能,或者說成功的幾率非常低。
重鋒想了想,問:“瀟瀟是想到原因了?”
李瀟瀟笑嘻嘻地說:“對,就是上回你跟我說的腳印和路的例子,道理差不多。”
重鋒笑了笑,一臉欣慰:“瀟瀟真聰明。”
“要剛剛好砸得不輕不重,很難。”李瀟瀟朝他眨了眨眼睛,“但是,要砸歪砸不重,就容易得多了,對吧?”
重鋒點點頭:“被砸中之前,就已經帶了傷,隻要不砸到頭,她弓著背讓花盆落到肩背上,因為現在會混亂恐慌,他們看到她頭上有傷,也會把這算到花盆砸中導致。”
要做到這種程度,一定是需要人在上麵配合的。
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先去醫院了解一下周寶姝的傷勢,看看是否足以造成失憶。接著就要去派出所走一趟,重新報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