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廠長忍無可忍, 其他職工隔著大老遠,都聽到他冒火的聲音:“老陸——”
頂著兩個黑眼圈的陸星輝去了一趟廠長辦公室,然後跟孫哲繹換了一下位置,被廠長勒令接電話。
陸星輝表示沒問題, 等孫哲繹走了之後, 他到走廊上喊了一聲:“李瀟瀟——”
李瀟瀟從通用辦公室裡探出頭, 陸星輝朝她說:“你過來。”
她走到廠長辦公室,陸星輝指了指仍在響個不停的電話:“孫廠長說了,誰招來的電話就誰負責。”
嗐,這些老實人……李瀟瀟拍了拍心口:“沒問題。”
說著,走過去把電話拿了起來, 接完一通之後, 等對方掛了電話, 然後直接把話筒晾在一邊,朝陸星輝攤攤手:“這不就成了嗎?沒人能打得進來了。”
陸星輝:“……”
他嘴角一抽, 李瀟瀟趕在他開口前,搶先一步解釋:“老師, 我這可是迫不得已啊。咱們都已經公告了播放時間了, 他們打進來也沒用,我們又不會改時間,好多事情都沒做完呢!”
她當然也知道百姓們的期待, 所以才更要把時間放在製作上。
自從開始錄製廣播劇之後,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做廣播劇項目的時候, 所有人都忙起來,有時候甚至要在錄音棚呆到三更半夜。
宣傳力度確實非常大,現在幾乎每個城市都有人知道這個廣播劇,在李瀟瀟熟悉的城市, 甚至到了人人皆知的地步。
上回李瀟瀟給周冬陽打過電話,周冬陽也有所留意,還聯係了孫哲繹,讓他全力提供支持。
於是,原定的磁帶錄音,改成了更加昂貴的膠片錄音,當真是下足了本。
“彆嘴貧了,”陸星輝捏了捏眉心,問,“背景音樂那邊現在是什麼進度了?”
一部廣播劇的背景音有很多,除了腳步聲、汽車鳴聲等雜音之外,還有烘托氛圍的背景音樂。
李瀟瀟雖然把前世的BGM庫都記在腦子裡了,但她也隻能把譜子寫下來,具體演奏還得找專業人士。
而且那些BGM並不是所有都完全適用,有一些是需要換種樂器,或者微調譜子。而這年代中跟她有過共同討論,並且提出的意見都深得她心的,正是此時在京市的衛東。
這會兒京市那邊的秘密項目還在進行中,但已經不像之前那樣趕進度,連周冬陽本人都已經搬出了項目所在的文藝俱樂部。
之前分好工之後,李瀟瀟第一時間就先把預想要湧到的BGM列出來,然後聯係了衛東,請他幫忙把關錄製,並在電話中將譜子告訴了他。
秘密項目中有最好的樂團,讓那個樂團譜背景音樂,效果必定比普通樂團更好。
在跟衛東溝通完之後,李瀟瀟才給周冬陽打電話,並且跟他申請讓秘密項目的樂團幫忙錄背景音樂。
周冬陽自然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目前背景音樂已經錄製了三分之一,跟台詞配音這邊的進度差不多。
“已經小半了,三分之一。”李瀟瀟說,“之前是因為衛東他們那邊還在調試,現在定下來了,後麵會快很多,能比咱們這邊更早完工。到時候他們錄完之後,會有人將膠片送過來的。”
郵寄也能到達,但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李瀟瀟還是讓衛東找人親自送過來,也能郵寄途中發生什麼意外而導致膠片損壞。
陸星輝點點頭:“不錯。”
這姑娘之前說要去跟廠裡的人學後期製作,還真是說到做到,每天高強度錄音之餘,還能擠出時間去問彆人。
陸星輝已經不止一次從工友嘴裡聽到對她的讚賞了,而且他們顯然是心疼這姑娘了,特意跑到他跟前來說,暗示他把人壓榨得太厲害了——
人李瀟瀟同誌還沒來多久,陸導你就給人家安排這麼多活兒了?工友們臉上明晃晃地寫著“您還是人嗎?”的疑問。
其實李瀟瀟並沒有說什麼,但陸星輝也懶得解釋,反正他在彆人眼中本來也不是什麼好說話的。
“啊對了,”李瀟瀟咳了一聲,“老師,等這一季廣播劇錄完之後,我想休個假,回一趟光州。”
這段時間她一個工作日頂兩個工作日,宿舍單位飯堂兩點一線,有時候太晚了甚至直接睡在錄音棚裡,這股拚勁帶動了整個製作組,有一天孫廠長大清早過來檢查設備,打開門看到地上橫七豎八都是人,嚇得差點打電話喊救護車過來。
把假期壓到一起休幾天,本來也是當初她和孫哲繹談好的條件,之前因為譯製《Waterle》而不能休假,緊接著又是這個廣播劇,拚命成這樣,休幾天假也無可厚非。
陸星輝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並沒有為難她,點點頭說:“可以。”
有了他這句話之後,李瀟瀟乾活就更有衝勁了,想著早點完成,早點休假。
*
在《淮海街探案》劇組,以及一眾外援的共同努力下,第一季的廣播劇終於全部錄製好了。
在萬眾期待之中,八月一日終於到來了。
各單位的中午下班時間有的是十一點半,有的是十二點,許多人都候在廣播旁邊,飯堂、林蔭道上的廣播都在運轉中,都轉到了滬市廣播電台的戲劇頻道。
各大小飯堂裡平時都是鬨哄哄的,今天大家都互相監督保持安靜。
簡單的報幕漸低,一陣呼吸聲緩慢又清淺,一陣小孩兒嬉笑聲中混雜著一把斷斷續續的哭聲。
一把年輕的男聲像是從遠方傳來:“喂,你們在乾什麼?”
“是警帽兒!”
“怕什麼,我們是小孩子,又沒犯事兒,他管不了我們!”
孩子們七嘴八舌地說著,忽然有人“嘿”地一下,女孩兒的痛呼伴隨著一聲悶響想起,顯然是被那些調皮的孩子踢了一腳。
“是管不了。”青年說,“但是我可以去找你們爹娘,讓他們打你們屁股。”
藤條炒肉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小孩兒們當即一哄而上,隻留下被欺負的小姑娘。
小姑娘仍是抽抽噎噎,青年安慰了一下,溫柔的聲音讓她慢慢止住了哭聲。
“警察叔叔,你叫什麼名字?”
“江磊。你呢?”
“蕭茜。”
“小茜茜,”小女孩兒帶著濃重的鼻音,青年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鑰匙,金屬碰撞聲中帶著幾聲清脆的鈴鐺聲音,他從上麵摘下一個,“喏,給你,彆哭了,這可是彆的地方都買不到的。”
這是一個溫馨的場麵,聽眾們都不由自主地放鬆了心情,隨後喇叭裡一陣刺耳的鬨鐘聲響起,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那把若有似無的呼吸也像是被驚醒一樣,轉為兩下深呼吸,青年和女還的聲音早已消失,隨後一陣布料摩擦和拖鞋的聲音,聽眾們頓時明白了,剛才是女主人公蕭茜在做夢!
在電影中,要不就是拍夢境的內容,要不就是拍演員睡覺的鏡頭,總而言之就是無法同時顯現出夢境內外的。
而在舞台表演上就更不容說了,夢境的內容都演不出來。
可廣播劇就能將兩者結合起來,並且無比自然,還能讓聽眾沉浸其中。
故事的開端,蕭茜剛從警校畢業,第一天到派出所報道。和小時候的膽小柔弱不一樣,成年後的蕭茜聲音颯爽,每一個字都乾淨利落,在一眾男警察中也不顯得弱氣。
初出茅廬的蕭茜要跟著老警員學習,辦案也跟在身後。
一次兩人接到命案報警,老警員提起失蹤多年的同僚江磊,蕭茜追問了幾句,老警員卻不願再說。
到達案發現場後,現場一片混亂,家屬的哭聲和圍觀群眾的議論聲夾雜在一起,警察們開始保護現場並取證。
警察們的腳步聲仿佛踩在了碎片上,不難想象出現場一定是很混亂的。蕭茜忽然輕輕地“嗯”了一聲,尾音上揚,加快了腳步,顯然是發現了什麼。
一陣衣服的摩擦聲,她蹲了下來,從碎片中撿起了什麼。
鈴鈴鈴……
是一隻鈴鐺,並且和蕭茜夢境中的聲音是一樣的,蕭茜的呼吸一滯,捏著鈴鐺的手似乎很用力,能聽到指節的聲音,鈴鐺的響聲轉為沉悶。
帶她的老警員在遠處衝她喊——
“蕭茜!蹲在那兒老半天乾什麼?是不是發現啥了?”
觀眾們的一顆心都被吊了起來,正等著聽蕭茜要怎麼回答,劇裡的聲音卻漸漸變小,片尾曲竟然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在這一刻,全國各大小單位、百姓家中等等,聽著廣播的人們都不約而同地起哄了,暴脾氣的有獨立辦公室電話的,甚至直接抓起話筒就要往滬市美術電影製片廠打電話。
就離譜!怎麼能斷在這種關鍵位置!
“這凶手就是江磊吧!”
“怎麼可能,江磊是警察好不!”
“你沒仔細聽,他都失蹤好久了,肯定這中間出了什麼思想問題!”
“哎,蕭茜得多難呐,她一定是因為江磊才考的警校吧!”
……
與此同時,滬市美術電影製片廠內,職工們也都一起收聽了首期廣播劇,這結束還沒多久,跟製片廠相鄰的其他單位辦公樓也靠得近,對麵已經直接有人朝他們揮手,吐槽他們一集太短小了。
門衛室那邊的輪值人員沒多久後也匆匆趕到,朝孫哲繹說:“廠長,外麵來了好多人,都是廣播劇的聽眾。”
門衛頓了頓,也憨厚地笑了笑,摸著光禿禿的腦袋說:“我也想早點聽下一集。”
梁丹哭笑不得,開玩笑地說:“我看瀟瀟這時候休假,十有八九就是料到會是這麼轟動,躲到光州去呢!”
“回光州就能躲得掉?”陸星輝輕哼一聲,“哪裡都一樣。”
要不是其他地方的離他們這裡遠,估計也都跑過來一起朝他們抗議了。
早在開播前幾天,李瀟瀟就已經跟單位請了假,坐上了回光州的火車,趕在正式開播之前,回到了自己家中。
*
“嗐,瀟瀟,幸好你回來得早!要是今天還在路上,那可不得了了。”
李瀟瀟已經回到光州李家兩天了,剛好用這兩天來跟市文工團的老朋友們相聚,接受光州日報的采訪等等,忙完一通之後就宅在了家裡。
李衛國夫婦下班回來,臉上仍是掛著驕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