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樂樂屏著呼吸,將臥室的門偷偷關上。
沈淮與照顧他已經有一年多了,顧樂樂知道他的生活習慣。
除非必要,不會飲酒,煙也不抽。
一切可能上癮性的東西,沈淮與都不碰,自律的可怕。
雖然顧樂樂年紀還小,但他也並非什麼都不懂。
比如說,沈淮與這種近乎苛刻的生活習慣,和他逝去的父親沈從鶴其實一模一樣。
但他的母親,被他稱作“白女士”的白靜吟、卻是規律生活的相反麵。
曾經紅極一時的影星,常年酗酒抽煙,私生活混亂,極儘妍麗,如開到荼蘼的絢爛薔薇花。
兩個生活習慣截然相反的人在一起注定會產生矛盾,但這樁矛盾重重的婚姻卻一直持續到沈從鶴過世。
顧樂樂閉上眼睛,偷偷揣測。
沈淮與現在堅持獨身主義,是不是和他父母兩敗俱傷的婚姻有關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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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杜明茶早早地接到王教授和導員的通知,趕去辦公室中。
王教授的學生帶著自己的電腦來了辦公室,這次主持人大賽的全部程序和網頁都出於他所組建的小組。作為組長兼王教授的愛徒,他提前坐車趕回學校,就為了幫助找出那個惡意上傳照片的人。
霍為君陪了杜明茶一起過來。
整個宿舍裡,她是最豪橫的一個。
幾個人屏息靜氣,安靜地看著屏幕。
學長沒有進管理員後台,直接從庫中將數據表拉了出來,勾選,一一查看詳細信息。
照片來源、上傳時間、參賽選手名稱、宣言……以及最重要的,上傳者微信賬號。
整個鏈接和程序接通了官方公眾號的數據,輕而易舉的找到上傳者微信賬號。
導員盯著那個微信賬號頭像看了一陣:“哎?這個……不是沈克冰嗎?”
沈克冰比他們高一級,但這兩屆的導員在同一個辦公室。
上一屆的導員顯然不想惹麻煩,畢竟沈克冰家世背景還不小……
他端著杯子,規勸:“算了,算了,不就是一張照片嘛——”
杜明茶轉過臉,她臉貼在霍為君懷抱中,發出一聲悶悶的泣音。
上一屆導員聲音一滯。
杜明茶的導員說:“你看看,人家小姑娘都哭成這個樣子了,你還算了?”
“沒關係的,”杜明茶臉貼著霍為君的脖子,聲音含著哭腔,“我真的沒關係,我明白老師有……嗚……有顧慮,我能理解……”
“這壓根就不用理解!”王教授見不得女同學被欺負,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疼的呲牙咧嘴,強忍著擺出嚴肅臉,“高一級的同學,還是一個男人,竟然做這種事情?老李,你不管?行,你不管我管,我現在就去教導處找他的——”
“哎哎哎,”上一屆導員慌了,“呀,我又沒說不叫他。”
“趕緊叫過來啊,”王教授把拍紅的手背在身後,小心翼翼地揉著,橫眉冷對,“快!”
王教授是學校重金聘請來的人,學識過硬,脾氣比學識還硬。
有他替杜明茶說話,不到十五分鐘,沈克冰就被緊急帶了過來。
他還不懂大早上的被叫來是什麼事,打著哈欠,衣衫不整:“老師,我——”
“啪!”
猛然一巴掌甩在他臉上,沈克冰被打懵了,還沒反應過來,右臉頰又被用力扇了一下——
“啪!”
“啪!”
最後一巴掌扇到左臉,又一拳,正中他眼眶。
疼的沈克冰後退幾步,捂著眼睛哀嚎一陣,才站直身體,憤怒地看著戴著口罩的杜明茶:“醜八怪,你瘋了?”
眾目睽睽下,杜明茶又賞了他一巴掌。
打完之後,她忽然眼睛一紅,轉身奔到霍為君懷中,嗚咽抽泣:“他罵我……對不起……老師……我實在是太難過了……”
眾人安靜。
杜明茶那幾巴掌打得乾淨利索,幾個人沒想到這麼柔弱的女孩突然上手打人,一時愣住。
霍為君摟著杜明茶,心疼極了,她抬頭看導員:“老師,你們看看,明茶平時多好多溫柔的一個女孩子呀,這次都被氣成這個樣子,一定遭受了嚴重的心理創傷——”
“狠狠罰他!”王教授盛怒,“沈同學,你為什麼要做這樣傷害同學的事情?”
沈克冰鼻血被打出來了,他惱怒:“現在遭到傷害的人明明是我吧!這個醜八怪——”
導員忍不住了,她提高聲音:“沈同學,請注意你的言行!”
杜明茶臉貼著霍為君,眼淚汪汪地看導員:“老師,要不還是算了吧,我,我沒關係的。”
“不行,”導員斬釘截鐵,“說好了嚴懲,就得執行。”
“老師,就算是嚴懲,記大過、嚴重警告、留校察看是不是也有些太重了呀?”霍為君說,“雖然沈克冰同學這次做的事情令人發指,但隻要讓他在學校公眾平台進行誠懇的道歉、再取消他今年所有評獎評優資格、扣光德育分、不得競選任何校級乾部就好了啊。”
躲在旁側的上一屆導員:“……”
誰說要記大過了?
這是什麼時候商量出來的?
“算了,”杜明茶擦著眼淚,睫毛被淚水打濕,連帶著她聲音也低啞,“太過分了……”
沈克冰暴躁:“你他媽的裝什麼裝——”
導員斥責他:“沈克冰!”
沈克冰憋著一肚子怒火,無處發泄,隻能狠狠去瞪杜明茶。
杜明茶淚流的更凶了。
整個辦公室的人都看在眼中,就連學長,也忍不住皺眉。
沈克冰實在太過分了。
“是啊,”霍為君愛憐地替杜明茶擦淚,“雖然害得明茶昨天失眠、從昨晚到現在一口飯都沒吃,但畢竟都是同學呀。”
杜明茶身體單薄瘦弱,現在在霍為君懷中更是小小一個。哭的眼睛通紅,還要強壓著聲音去為一個沒有絲毫悔改之意的人求情……
王教授的怒火被啪的一下點燃,他指著沈克冰,惡狠狠:“公開道歉!嚴重警告!記大過!取消評優評獎!留校察看!”
“欺負女同學,態度還如此惡劣!”
“必須嚴懲!”
沈克冰這才意識到不對勁,他慌了:“老師,我……”
已經晚了。
在看到剛剛那一切之後,如今,就算是他的導員,也不可能再為沈克冰求情。
沈克冰頂著臉上火辣辣的巴掌痕跡,顫著聲音為剛才的事情道歉。
上次他做那種事情已經讓他在家中毫無地位,被父親狠狠教訓了一頓;夾著尾巴做人了好久,低聲下氣,俯低做小,好不容易讓父親對他觀感稍稍好了些,現在又發生這種事情……
導員沒有給予他絲毫轉圜餘地,已經將簡易的處罰通知上報到政教處了。
政教處那邊的老師和王教授相熟,有了王教授在側佐證,沈克冰是徹底逃不了處罰。
幾個老師也沒忘記杜明茶,心疼地安慰了好久,勸她放寬心態,千萬不要因為這種小事而喪失生活的勇氣。
杜明茶這才破泣為笑:“謝謝你們。”
直到快要上課,杜明茶才和霍為君離開教室。
沈克冰陰溝裡翻船,不知道去了哪裡。
這次熏眼淚比上次高級一些——霍為君在自己衣服特定位置塗了風油精,需要哭的時候,杜明茶就貼上去蹭一蹭,效果極佳,也沒有洋蔥那樣後勁足。
去超市買炒酸奶,杜明茶奢侈了一把:“阿姨,我要加紅豆和芒果,謝謝您。”
看著酸奶在不鏽鋼的表麵上漸漸凝固,霍為君忽然說:“明茶,等會你跟我回家,我所有的禮裙都隨便你挑。”
她聲音鏗鏘有力:“這次你一定得讓那些家夥看看,他們以前有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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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無月無星。秋末的夜著了涼寒氣,幽幽散散,燈火輝煌的富人區中容不下寒氣,驅散離開,滿是暖融融的香氣。
厚重的地毯鋪陳,燈光似明晝。
晚餐剛剛結束,主人正謹慎地陪著客人閒聊,試探著客人的話風,試圖能夠從中獲取一些好處,為自己鋪路、謀取更多利益。
“主持人大賽?”
沈淮與看了眼沈少寒無意間夾在書頁中的海報,閉眼,揉太陽穴:“你們學校還有這種比賽?”
“一年一度,規模不小,每年都有電視台過來采訪,”沈少寒說,“今年……明茶也報名了。”
沈淮與放下手,側臉,睜開眼。
今晚,沈少寒的父親花費好多力氣才請了沈淮與過來一同吃飯,有重要的事情想求他做。
沈淮與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
“明茶呀,”沈父終於找到一點話頭,他忍不住放下杯子,饒有興趣地問,“對了,少寒,你怎麼不請她來家裡吃飯?好久沒一起吃過飯了吧?”
繼母梅又纖不屑地笑了一聲:“和她一起吃?她臉上還有那麼難看的疤,看了都要倒胃口——”
“啪啦。”
沈淮與剛拿了杯子,忽然從他手中滑落,重重跌落,碎裂成塊。
清脆的碎裂聲炸開。
梅又纖一抖,立刻噤聲,手指捂著胸口,忐忑不安地看他。
“抱歉,手滑了,”沈淮與漫不經心地說,“剛剛聊到什麼地方了?好像在聊明茶這個乖孩子?”
梅又纖反應過來,被他一句話嚇得嘴唇發白。
很明顯,二爺這是在袒護杜明茶。
剛剛她說錯話了。
慌亂地俯身,梅又纖手忙腳亂地去收拾著沈淮與腳下的碎玻璃片。
沈淮與不曾挪動,他的鞋子乾乾淨淨,沒有絲毫汙漬。他愛潔,從來挑不出什麼瑕疵。
梅又纖伸手,抖著手,將緊挨著他鞋子的一片碎玻璃片撿起來。
她頭也不敢抬。
向來被稱讚脾氣好的沈淮與,沒有阻攔她,甚至連一句客套的推辭都沒說。
沈父就像什麼都沒看到。
旁側的傭人也在賣力工作,仔仔細細地擦乾淨地上留下的汙漬。
“明茶生日是不是快到了?”沈父順著沈淮與的話往下說,“好像就下周五?”
“下周六,”沈少寒糾正,“我已經準備好禮物了。”
沈父讚許地看他:“好孩子,你總算做了一件人事。”
“下周六?”沈淮與靠在沙發上,忽而笑了一下,“不巧了。”
他側臉,平靜地看沈少寒:“少寒,我原想讓你下周五跟鄭叔出去做事,也鍛煉鍛煉。”
沈父一聽,臉上立刻露出喜色:“你要是肯帶他,那可再好不過了。”
沈少寒嘴唇緊抿,良久,他才看向自己父親:“那明茶的生日禮物怎麼辦?”
“讓你二爺給她捎過去就行了,她應該能理解,畢竟工作更重要嘛,”沈父一邊說,一邊去看沈淮與,“……淮與,可以嗎?”
小心翼翼征求他意見。
沈淮與沒有立刻回答。
自從杯子“不慎”跌落後,他沒有再取新的過來,麵容沉靜,似在思考什麼。
在沈父開始不安揣測時,沈淮與終於說話了。
“倒是可以,”沈淮與微笑,“舉手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