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事在人為(2 / 2)

羊皮換瓜 初雲秀兒 12332 字 10個月前

下朝後,嘉明帝已經將朝中群臣的意思看了個透徹,麵色陰沉。

他終於意識到,這朝中並不是每個人,都在期待這個孩,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立刻派人將陸美人裡三層外三層的保護起來,誰都不讓碰!

做完這一切後,嘉明帝癱坐在椅子上,有些迷茫。

活了這麼多年,他才知道,他的親弟弟、以及對他“忠心耿耿”的群臣,每個人背地裡都有不一樣的心思,他現在該怎麼辦……

如果陸美人生的是一個公主的話,那這些人會在背地裡笑的多麼痛快!就算是一個皇子,他已經老了,而孩子卻那麼幼小,那些心思各異的朝臣,真的會忠心輔佐他嗎?

嘉明帝心思百結的時候,祿安突然過來給他奉了一杯茶,嘉明帝看了他一眼,有些煩躁:“什麼事?”

祿安小心翼翼的稟告:“奴婢是來請問陛下,上一批折子要處理嗎?”

“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作為一國之君,每天上奏到他麵前的雞零狗碎之事多不勝數,嘉明帝當然沒耐心親力親為。

所以一般是祿安先代他看一遍,特大國事拿去給宋茗,該哪部的事就發給哪部處理,在他那知會一聲就行了。

聽嘉明帝的問話,祿安低眉順眼道:“托陛下洪福,四海承平,並無要事。隻是有一件事,最近又多了許多彈劾譚大人的折子,陛下以為該如何處置呢?”

聽祿安提起這個,嘉明帝不由想起朝堂上,唯一堅定站他的譚玉書,麵容稍霽,饒有興致的問:“這下又彈劾他什麼,難道又是他養的貓太醜了,把人嚇到了?”

“噗——”

祿安忍不住笑出聲,連忙告罪:“那倒也不是,隻是陛下還記得前幾天福王世子出的那回事嗎?當時那個罪魁禍首喬四郎的嶽丈,剛好在場看到那不堪入眼的一幕,就不想把女兒嫁過去了,奉上巨額金銀,乞求喬家休了他們女兒。”

“結果喬家不依不饒,要抓趙家女兒見官,被譚大人撞見後,不僅強硬的解除了兩家的婚約,還授意喬四郎的嶽家,將之前給喬家的嫁妝全部搶回來,讓那喬家母子無立足之地。”

“此舉有悖禮法,未免有倚勢欺人之嫌,所以諸大人們都上表彈劾此事。”

嘉明帝聽完冷笑一聲:“這有什麼好彈劾的,那姓喬的做下此等醜事,天下又有哪個父母願意將女兒嫁過去,喬家若要臉麵,就該主動放妻,怎麼還能狠心將人家女兒抓去見官,懲治於他又有何錯!”

祿安笑道:“奴婢也覺得是這個理,不過譚大人因那喬四郎無辜受累,傷了子嗣,恐怕也有點公報私仇在裡麵吧~”

嘉明帝也忍不住笑了,這種事確實誰也忍不了。

就算譚玉書真的攜私報複,也是人之常情,不是什麼大事。

一個人沒了私欲,豈不成了聖人?

不過譚愛卿連報這種大仇也報的如此克製,性子未免也太柔善了些,難怪會被朝中那群老家夥這麼欺負。

想到這,突然間懷疑的看了一眼祿安,難道他也在給譚愛卿上眼藥?

頓時眯起眼,似笑非笑道:“你說譚愛卿傷了子嗣,心懷怨恨,而你是個閹人,難道也有怨?”

祿安一聽,立時方寸大亂,跪地磕頭:“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這樣的人,誰人不厭棄,惟有主子不嫌棄奴婢,將奴婢帶在身邊,奴婢才活的像個人,如此大恩,就算是下輩子奴婢也要跟在主子身邊,豈能有怨!”

這倒也是,誰背叛他,祿安都不會。

笑著揮揮袖子:“好了好了,我還不知道你,給你開個玩笑罷了,快起來吧。”

祿安抬頭,抬袖子抹眼淚:“主子,這笑話可不好笑,奴婢快要委屈死了,嗚嗚嗚。”

“好了好了,朕給你賠不是還不行嗎。”

嘉明帝大笑著拍拍祿安的肩膀安撫,笑過之後,神色又變得有些耐人尋味:“你去把譚愛卿叫來,自從他病愈後,寡人好像還未單獨召見過他。”

聽到吩咐,祿安立刻收斂淚水,低頭應喏。

譚玉書被召進宮後,嘉明帝就似開玩笑一般,跟他說起了他被彈劾的事。

譚玉書一聽,連忙惶恐著告罪。

嘉明帝一見他,就覺得秋水盈目,滿室生香,心情大好,於是也就不捉弄他了,笑道:“罷了罷了,你知錯就好,以後稍微注意一點就行。”

譚玉書立刻躬身謝恩,然而神色間卻有些猶疑,好像在做著什麼激烈的思想鬥爭。

想了一會,展衣下跪,雙手抵額,伏於地麵:“萬望陛下恕罪,方才所提之事,微臣知罪,卻不知錯。”

嘉明帝猝不及防的收到了一個大禮,有點驚訝:“愛卿何出此言?”

譚玉書起身,似乎下定了決心,目光清明的看著嘉明帝:“陛下,微臣之所以會做此舉,實在是憐惜趙姑娘。”

“微臣與厄法寺妙法大師私交甚篤,趙姑娘曾經在《厄法寺周報》上匿名寫了《女少爺》這篇文章,微臣由此與她相識。”

嘉明帝大吃一驚:“《女少爺》居然是一個女子所寫?”

譚玉書似乎有點驚訝嘉明帝居然知道這篇文章,立時點頭:“正是,然此文章旁人讀不過是消遣,對於趙姑娘來說,卻是她真實處境的寫照。”

“趙家隻趙姑娘一個女兒,雖有萬貫家資,也要受叔伯兄弟的窺伺。趙姑娘的叔伯兄弟,每天吃喝嫖賭,不務正業,趙員外卻因為無子,隻能受製於這些親戚,花大筆金銀供養著這些親戚揮霍。”

嘉明帝皺起眉頭,情不禁的想到了自己。

“趙員外因此想招贅一門女婿,就選中了一無所有的喬四郎,原本答應的好好的,喬四郎考中了舉人後,就不願意了,改成了趙家千金嫁過去,後來又中了進士,便更不將嶽家放在眼裡,每每頤指氣使,呼來喝去。”

“後來發生那樣的事,趙家萬不敢將獨女嫁過去,沒想到喬家不僅吞沒趙家的嫁妝,勒索錢財,還要將趙姑娘送官。”

“按照大雍律,定聘之後,男子反悔,還可以追回聘禮,女子反悔,卻要杖責六十,這六十棍下去,趙姑娘一個嬌弱的女子,如何能受得住,豈不是將她往死裡逼?”

“此等狼心狗肺之人,微臣覺得如此處置,沒有錯。”

嘉明帝一愣,隨後笑道:“沒想到譚愛卿也會有如此意氣用事的時候,那依愛卿所言,是誰錯了?”

譚玉書繼續告罪,堅定道:“微臣以為,是律法錯了。”

嘉明帝:……

“譚愛卿,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譚玉書寸步不讓的看著嘉明帝:“陛下,微臣知道!原本微臣還有點猶疑,可是自從知道陸美人有孕後,便再無絲毫疑問。”

“如今朝中,諸位大人對陸美人晉位之事支支吾吾,無外乎不知陸美人腹中胎兒,是男是女罷了,陛下,若陸美人真的生下一個公主,該當如何?”

“放肆!”

譚玉書卻依然大著膽子說下去:“所以微臣奏請陛下修改律法,使女子與男子獲得同樣的繼承權!”

嘉明帝:……

“譚愛卿焉敢出此悖逆之言!祖宗之法,豈可輕動!”

譚玉書卻繼續進言:“陛下,依微臣看來,沒有祖宗之法,隻有天子之法!而陛下,就是真龍天子!”

嘉明帝拾起墨硯,向著譚玉書旁邊砸去,顯然氣急了,祿安見狀,連忙和譚玉書一起跪下,等待發落。

不知過了多久,嘉明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今日之事,寡人便當沒聽見,譚愛卿,跪安吧。”

譚玉書終於不再頂嘴了,看起來好像有些後怕,低頭謝罪,聽話的退了出去。

等屋內隻剩嘉明帝和祿安兩個人的時候,嘉明帝突然笑出聲:“譚愛卿到底年輕啊,總有些奇思妙想。”

沒想到,祿安卻開口道:“陛下恕罪,奴婢也覺得,譚大人說的有幾分道理。”

“嗯?”

祿安立刻告罪,但還是說了下去:“陛下,難道您還沒看清嗎?這朝堂之上,有誰把您當親生父母一樣愛戴?”

嘉明帝看向他,心中苦澀,居然一人也無!

或許也不是,至少譚愛卿在彆人都盼他生女兒的時候,他居然升起了不管男女,都讓他的孩子繼承大統的想法。

“朕知他忠心,但想法未免過於荒謬,那些盯著朕的眼睛,如何會允許這樣悖逆禮法的事情發生。”

祿安看他神色,緩緩開口:“陛下,奴婢曾經聽說一個故事:用熱水煮青蛙,青蛙會被燙到,立刻跳出鍋去。然而將青蛙放在溫水裡,青蛙察覺不出溫度,便不會掙紮,一點點升溫後,哪怕最後水燒的滾燙,青蛙也隻會無知無覺的被煮熟。”

嘉明帝猛然看向他,因為這個故事突然心中一動。

祿安跪在地上,輕聲道:“不過陛下不必過於憂慮,這隻不過是下下之策,想來陸美人洪福齊天,定能誕下一位皇子。”

嘉明帝:……

真的會嗎?

不管會不會,都不重要。

譚玉書告退後,緩緩露出一個微笑。

事在人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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