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雍朝的政治體係,還蠻科學的,特殊的任用方式、獨立的監察係統,理論上完全可以避免曆朝曆代,文臣亂政、武人禍國的風險。
但高度中央集權後,無可避免的,也更依賴皇帝的個人能力,然而皇帝這種東西,從來一代不如一代。
原本雍朝開國皇帝定立的各項製度,是為了適用當時的特殊政治環境。
比如重文抑武,就是因為當時的大雍剛從藩鎮割據的亂世中緩過神來,國家需要抬高文臣,打壓武將,削減武將勢力,讓其失去作亂能力。
但誰能想到,後世子孫居然將這條視為金科玉律,一百多年一點不改,以至於朝堂失序,文官遮天蔽日,武將豬狗不如,武備廢弛得令人瞠目結舌。
那麼大雍的兵少嗎?還不少。
比之曆朝曆代,雍朝的兵可以說非常多,但可能隻有三分之一有戰鬥力,另三分之一是監督這三分之一彆造反的,最後三分之一,是吃空餉的。
雍朝軍政上另一個創新,就是采用募兵製而不是征兵製,百姓隻要交了錢,朝廷花錢替他們雇傭人當兵。
而因為上頭鼓勵土地兼並,產生了大量無地流民,沒地活不下去的人,不得不去吃這份軍餉,根本不愁招不到人。
什麼?當兵的人數太多了,國家養不起?好辦,咱們可以讓軍隊自己經商嘛~
忘了是哪個皇帝在位時,想出的這麼天才的製度,總之既減輕了賦役、也充實了軍備,還解決了流民作亂問題、上麵當官的還可以趁機撈點錢,四全其美,美滋滋,就這麼一代代傳下來。
但那些流民當兵隻是為了吃這口軍餉,打死打活還不如會拍上司馬屁、會給上司撈錢升職快,拿點工資充數也就算了,誰耐煩給你賣命打仗。
所以哪怕每年的軍政支出能掏空大半國庫,大雍的兵,還是不能打仗。
錦雞天尊反叛的時候,那群官軍連一群扛著鎬頭造反的農民都打不過,還能對他們有什麼指望。
而青州軍民之所以那麼驍勇,是因為他們常年麵對北戎鐵騎踐踏,不管是為了活命,還是守衛家園,都要奮起一戰。軍中更是有很多流放的配軍,這些人要靠軍功贖罪,自然拚命。
至於那些養尊處優的守軍和禁軍,可能隻有撈錢的時候比較有勁。
譚玉書其實也不是多麼情操高尚的人,非要憂國憂民,但就是說,這樣的國不憂能行嗎?
滿朝文武和皇帝高居廟堂,每天小日子過的老滋潤了,他們是啥都不怕,但譚玉書可怕死了。
尤其是到了現代,了解北宋滅亡史後,他就更害怕了,總感覺他的國家,在步一樣的後塵。
曆代君王不作為,失控的文官集團又隻知爭權奪利,排除異己。
大雍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一條生滿爛瘡、蝕空內裡的老邁巨龍,沒有人知道,在它強大的外表下,是如此不堪一擊。
然而即便朝中的那群“鐵骨錚錚”的清流名臣,也隻會因為皇帝冊封哪個妃子跪地死諫;因為女人怎麼可以不恪守三從四德據理力爭;連武將官服的顏色換一下他們都能說出花來,就是不會為這個病入沉屙的國家說點什麼。
譚玉書很喜歡和莊子叔相交,大概是因為他這樣扔進熔爐裡也煉不化的鐵疙瘩,有時候笨拙的還挺可愛的。
但同樣的,莊子叔這樣的人,也一輩子都不會被重用,哪怕是“清流”那麵,都不會。
譚玉書有的時候很心灰,他覺得可能永遠等不到那個橫空出世,為天下人立命的人了。
既然這樣的話,那就他來吧。
他要用手中之刀,將那條巨龍身上的爛瘡,一點點剜掉,要問為什麼……
可能是為了讓所有人的明天都會更好?
哈~
直接揮刀,隻會引起所有人的強烈反彈,所以要找一個強有力的盟友,那就是嘉明帝。
這世上沒有比皇帝權利更大的人,要把他的利益和自己的利益,緊緊綁在一起,把他變成那把開路的刀。
嘉明帝想溫水煮群臣,譚玉書卻不挑食,他想一鍋都煮了。
巨大的變化,往往是一點一點發生的。
池礫在一旁看著譚玉書毫不掩飾的野心與謀算,終於明白為什麼認真工作的人最有魅力了。
譚玉書籌備著陰人的時候,好像確實比平時更要迷人。
那就抱過來啾一口吧。
譚玉書:……
池兄的情緒變化,真是來去如風。
……
耽擱了好長時間,趙員外一家終於動身回青州了,來京城成的這個親,簡直像一場噩夢。
宇文祿為了籌備厄法寺青州分廟的事,也跟著他們一起同行,互相之間有個照顧。
這次他帶的,還有幾樣神秘的東西:塑料布、玉米種子以及電台,厄法寺的招牌齊全了。
在路上,趙夫人難免傷神:“大家都知道卉兒是來京成婚的,現在這樣回去,不知道那些人會說些什麼閒話。”
趙員外卻樂嗬嗬道:“怕什麼,有了新法,咱們女兒就可以招贅一個上門女婿,到時候咱女兒生的孩子,都是咱趙家人,還管彆人說什麼~”
要擱以往,趙員外絕對做不到這麼豁達。
因為獨女招上門女婿也沒用,小兩口根本爭不過叔伯兄弟,就算女婿有本事守住家業,但等有權有勢後,忘良心的也多。
有的納妾、有的將孩子改姓歸宗、甚至有那狠心的,會讓女方悄無聲息的消失,徹底獨霸家業。
哪怕女方攜巨額家財招贅,世俗禮法上也要奉夫為綱,除非還有厲害的娘家兄弟給撐腰,才能拿捏住上門姑爺,不然獨女麵對招贅的夫君也很無力。
現在不用擔心了,律法第一次清楚明了的對贅婿做了約束,不僅要像出嫁女一樣恪守“男德”,還永遠不準將子女歸姓,犯了七不赦,就要被淨身出戶。
有了這樣的律法,打算軟飯硬吃,借獨女做跳板,得勢後翻臉無情的贅婿們,可以歇歇了。
聽到趙員外這話,趙夫人稍稍寬心,不過還有個問題:“可是這樣一來,又哪有好人家願意做上門女婿,你們男人啊,可精著呢,一絲虧都不帶吃的。”
趙員外:……
怎麼突然掃射到他身上了?
但他夫人說的也是,他是男人,了解男人,無利可圖的事,才不會去乾。
“嫁”過去白白給彆人家增添財富,低聲下氣一輩子,這種虧本的買賣,哪個男人能願意。
於是趙員外掀開簾看向車外,趙平卉正跟著宇文祿學騎馬。
自從那天大庭廣眾之下和喬母撕破臉後,趙平卉就好像打破了某種東西,越來越“不守規矩”了。
這次她乾脆換上男裝,不去坐馬車,而是大著膽子讓宇文祿教她騎馬。
宇文祿一看小娘子主動和他搭訕,可把他嘚瑟死了,鞍前馬後的教的特彆儘心。
趙員外看著並轡同行的兩個人,心中一動:“夫人,你瞅著宇文老弟怎麼樣?我聽他說,他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在這世上,孤身一人,無親無故,如果能做咱們老趙家的女婿……”
趙夫人一愣,也看向車外,隻見宇文祿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笑容豪爽,立刻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隻是……
“人家這樣的人,哪裡會愁娶,又怎麼會願意嫁到咱們家呢?”
趙員外哈哈大笑,那可未必,畢竟他們女兒,還是蠻招人喜歡的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