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玉書沒有說什麼,隻是對著身邊的小丫頭平靜道“給你家娘子換一身衣裳,該送她上路了。”
……
因為夏軒的告狀,池礫被好一頓罵,不過沒關係,他已經習慣了。
當夏軒要他賠罪,拉一個同學進公司的時候,池礫也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他現在隻覺得煩,什麼都煩。
幸好《刀靈》爆火,讓池礫賺下了第一桶金,他便沉浸在對“全息網遊”的鑽研中。
池礫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喜歡這個概念,大概是他真的很想操縱人類的大腦,隻有這樣,好像才有安全感。
沉浸在忙碌的實驗中,他的睡眠變的越來越少,於是那位“夢中客”,出現的頻率就變的越來越多。
於是池礫知道了那人是一個武將,卻不像人們對武人的常規印象,性烈如火,他脾氣柔軟的,隨便一個弱不禁風的文官,都可以指著他的臉罵,而他總是深深的彎下腰,謙卑的笑著。
皇帝倒是很欣賞他,不過不是欣賞他的武功,也不是欣賞他的文采,隻是欣賞他的臉而已。
靠著這個和一些軍功,在一群文人不屑的白眼中,越爬越高,當他滅了一個周邊小國後,地位達到巔峰。
然而文官們還是瞧不起他,他被彈劾的越來越多,也更加小心翼翼的蜷縮在人群中。
池礫見過他頂天立地的樣子,每當看見他弓起身子,向著一個倨傲的文官問好時,心頭便不自覺的湧上一種怒火。
池礫這樣生氣,當事人譚玉書卻並不覺得屈辱,陛下居然有了孩子!他好像突然可以走另一條路了!
然而就在這時,元寧世子找到他哭訴,向他吐露了一個驚人的秘密,譚玉書便重新陷入沉默。
……
夏軒對他越來越喜怒無常了,池礫隻能忍著,忍著忍著,竟也成了習慣,這樣的他,好像沒資格說譚玉書沒有血性。
為了逃避這種痛苦,池礫將一門心思完全放在芯片研究上,其他人問他下一個遊戲叫什麼的時候,池礫又想起了那把低下頭顱的刀。
“就叫《刀客》吧。”
夢中的世界換了新的皇帝,而作為新皇帝跟前的大紅人,譚玉書還是那樣唯唯諾諾。
酒宴上,一杯酒一杯酒的喝著,譚玉書抬起酒杯,突然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
他將那杯酒倒進袖子裡佯醉,有人上前將他扶起帶到一個偏殿,當有人來時,卻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當今皇後!
皇後看著他,緩緩開始脫衣服,眼中透著癲狂的光。
譚玉書完全想不到會是這樣的場景,在他手足無措間,新皇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這裡,那一刻,他甚至覺得自己會死!
但是他沒有,新皇隻是命人將瘋狂的皇後拖下去,扶起他顫抖的身軀,微笑道“譚愛卿,沒被嚇到吧?”
譚玉書跪在地上,抬頭望著新皇,突然覺得他那樣陌生。
……
北戎再次來犯,譚玉書又一次帶兵出征,隻是這次軍中,跟著一個趾高氣揚的參軍。
譚玉書雖為一軍統帥,麵對那位參軍的一句“譚將軍,你不是想抗旨吧?”
就隻能低下頭去。
他以為隻要自己夠忍,其他人就會減少對他的忌憚,卻沒想到,變故來的是那樣快。
譚九哥血肉模糊的躺在他懷裡,用儘最後力氣跟他說“老爺……我把錢都藏在杏樹下……你給我……算了,都留給老爺你吧……”
譚玉書幾乎要笑了“你沒告訴我是哪棵杏樹啊……”
不過已經沒人會回答他了,他可能也永遠回不去了,拾起長刀,對著自己的脖子,寧可戰死,也不做俘虜!
然而最後一刻,還是不甘心,他心中的一團火,始終無法平息!
就那麼一瞬的猶豫,手中的長刀被擊飛出去,一個棕色重瞳的戎人,出現在視線中。
……
《刀客》終於製作完成,測試在即,整個公司都歡欣鼓舞。
而池礫離奇的身世之謎,也終於被揭發了。
當他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一個想法居然是,他終於解脫了!
他感覺自己的生命裡突然照進來一束光,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那個人從他的泥沼裡逃脫了嗎?
……
婆羅休讚歎了一口氣“為什麼還為中原皇帝賣命呢?你知不知道,出賣你的,可就是你們自己人啊。”
譚玉書一言不發。
婆羅休讚便又告訴了他一個消息“可惜就算你忠心耿耿,你也回不去了,你們的皇帝已經下令,將你九族儘數抄斬。”
譚玉書猛然瞪大了眼睛,飛奔出去,這次卻沒人阻攔他,當他沒日沒夜的跑到青州關隘,還未靠近,便射過來一支利箭。
守城的將軍是他去清河府誅討叛逆的時候,受過他恩情的叛賊錢大壯,那個漢子看著他,高聲喊道“叛賊!你九族已被誅沒,如何敢再回來!”
無論發生了什麼,譚玉書都可以忍受,可是此時此刻,終於忍不住嘔出一口血來,眼前一黑,栽下馬去。
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被帶回了北戎,兩鬢的青絲,具已化成白發。
婆羅休讚再次對他發出邀請,這一次,他沒有拒絕。
譚玉書換上了北戎裝束,跟在婆羅休讚身後,婆羅休讚很開心,因為在譚玉書的幫助下,他終於成為了新可汗。
他開心道“譚將軍,我想給你取一個北戎的名字,你覺得……”
話音未落,脖子上便多了一道寒芒,譚玉書麵無表情道“你為什麼這麼放心的讓我跟在你身後。”
婆羅休讚看起來沒有一絲害怕“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相信你。”
在他堅定的目光中,譚玉書緩緩放下了長刀。
婆羅休讚很滿意,繼續剛才的話題“我想給你取名叫烏娜爾,是月亮之神的意思,我願意和你一同輝耀草原的日日夜……”
然而話還沒說完,便被割斷了脖子。
譚玉書極為冷靜的收刀“那你相信錯了。”
當一身戎人裝扮的譚玉書再次出現在城關之際,錢大壯很著急,譚將軍不明白他什麼意思嗎!
正當他又想射出一箭提醒的時候,譚玉書高高舉起手中的頭顱“這是北戎可汗的腦袋,你們猜,北戎大軍會用多長時間攻過來。”
錢大壯沉默了,不一會城門緩緩打開。
婆羅休讚死後,北戎陷入了新的可汗之爭,所以報仇的聲勢雖然浩大,還是被譚玉書擊潰,並打的元氣大傷,幾年之內再無力興起兵戈。
朝堂上,卻為了譚玉書的事情犯起了難。
天使來到青州軍中前,就得到了授意,譚玉書雖然立功,但他叛國的事也未必是假,絕對不能弱了聲勢!
所以一到軍中,便疾言厲色,聲稱要先押他回去,查明事實再說。
然而他一頓問責,卻發現軍帳中的幾個彪形大漢,異常沉默,鐵塔一樣的身形壓過來,突然讓人心中一滯。
察覺到不對的天使,立刻高聲斥問“魏參軍何在!”
周圍還是一片沉默,譚玉書輕聲道“天使很想見他嗎?”
雖然朝中人一直拿譚玉書擁兵自重說事,但從沒想過他真的會反。
當他率領大軍攻入京師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瑟瑟發抖。
譚玉書踏進皇宮,終於見到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天子,問出了一直想問的一句話“為什麼?”
他們曾經是盟友,甚至是朋友!
當他當上皇帝之後,譚玉書擔心功高震主,一直夾緊尾巴做人,每日戰戰兢兢,不敢有一絲越舉,為什麼他還會如此猜忌他!
叛國?在他眼裡,他竟然是一個會輕易叛國的人嗎!
元寧將一個人拉出來,那個人是已然瘋癲了的皇後,他將那個瘋瘋癲癲的女人扔在地上,高聲道“是她!還有她的父親要陷害你!鄭相權傾朝野,我沒有辦法!你要想報仇,我會將這對歹毒的父女都交到你手上,任你處置!玉郎,你相信我,我怎麼會想這麼對你呢,我一直愛慕著你呀!”
譚玉書愣愣的看著他,突然大笑起來。
哪怕元寧像個梟雄一樣冷冷的反責他,他都不會覺得這麼可笑。
有一瞬間,他甚至產生了懷疑,他所在的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嗎?
突然有些累了,緩緩走出去“微臣不想背負上弑君的惡名,還請陛下自裁吧。”
皇宮中升起一團大火,新皇的皇位和生命,就這麼一起消散了。
譚玉書以他謀害先帝、篡權奪位的罪名,廢掉了他皇帝的廟號,逐出皇陵。
帶著長刀走到太後宮中,恭迎新帝登基。
因為元寧的“愛”,扈春娘活下來了。
譚玉書看著步履蹣跚的扈春娘,上前小聲叫了一聲“娘。”
扈春娘反手給了他一巴掌,麵無表情的走過“我們母子從今天起,死生不複見。”
譚玉書站在原地,眼中有一滴淚劃過,但還是笑道“是的,娘。”
他慢慢離開,最終站在了朝堂上。
底下似乎有人罵他是亂臣賊子,他抽出長刀,是的。
他現在一無所有,隻有這一把刀。
他將用這把刀,做任何想做的事。
順者昌!逆著亡!
……
陸太後死了,朝堂上聲討譚玉書的聲音越來越大,長大的小皇帝,緩緩踏進大將軍府。
身邊的人苦口婆心的勸他要小心,但小皇帝實在不知道,這樣一個人,有什麼好怕的呢?
還沒進屋,就聽見淡淡的咳嗽聲,小皇帝推開門,看清了眼前人的樣子。
今天的大將軍,看起來格外隨意,身上隨便披了一件薄衫,支離的病骨隔著衣服支棱起來。
他緩緩擦拭著一柄長刀,身邊跟著的人立刻緊張起來,小皇帝卻揮退了眾人“大將軍,有什麼話要單獨和朕說?”
譚玉書看著他,忍不住笑了“想不到陛下居然真的敢來。”
“有何不敢?”
譚玉書又笑了“現在滿朝文武都在彈劾微臣,陛下以為何如?”
小皇帝看著他“朕準許大將軍告病還鄉。”
“哦?陛下不以為臣犯了滔天之罪嗎?”
小皇帝低下頭“朕知道,大將軍有罪於朝,而有功於國。”
譚玉書沉默了,旋即輕笑,還好,上天還憐憫他,給了他一個靠譜的學生。
他看著小皇帝,勾起嘴角,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既然陛下如此抬舉我,那我便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
譚玉書讓他附耳過來,小皇帝原本是有些猶疑的,但看著譚玉書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倒的身形,又聽話了。
譚玉書又想笑了,不過為了效果忍住了,緩緩開口“陛下,其實你是我的親生骨肉。”
小皇帝?
“你放肆!”
譚玉書笑著退後“陛下,這個秘密隻有陸太後,以及我知道,現在,隻有你了。”
小皇帝還想斥責他胡說,譚玉書卻舉起刀“陛下,我的所作所為,世人或許諸多不解,但你要知道,這世上隻有我是真心為你好的,我已經幫你把該殺的人都殺了,剩下的,就都交給你了。”
說罷毫不猶豫的將那柄長刀,切入自己的頸間。
滾燙的鮮血飛濺到小皇帝的臉上,他像一個木頭人一樣看著眼前的一幕,在極度的震驚中,最後緩緩的叫出了一聲“爹?”
哈~
那一瞬間夢中的譚玉書,和夢外的池礫幾乎一同笑起來。
譚玉書大睜著眼睛望著小皇帝,真是感謝你了,讓我如笑話般的人生最後,還能真心笑出來。
……
就這樣吧,譚玉書應該不會再出現在他的夢裡了,池礫這麼覺得。
可是他開始失眠了,每次一合眼,眼前似乎就能看見那片血色。
當他忍耐著銳痛的大腦,漫無目的遊蕩在月下的瓜田時,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似是而非的人。
池礫……
這家夥,不會是來偷瓜的吧?
如果他還來,一定要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