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俘虜們,押解進城吧!”
整個薊城都沸騰了。
不僅是此地的秦軍士卒,就連城中的燕人們都伸長了腦袋張望,臉上帶著既驚懼又希冀的神色。
燕人們已經聽說逃亡出城的太子丹,和眾多燕國公卿皆被秦軍俘虜,如今已經押送到薊城。
他們本不願相信這件事,但秦人的上將軍卻將之告知於眾,甚至還允許燕人百姓觀看俘虜進城。
在各種心理的驅使下,薊城裡的燕人皆彙聚在大道兩側,想要親眼見證此事的真假。
終於,在威武雄壯的秦軍隊列之後,一個個滿臉淒涼的燕國貴族,排成一條長龍,在秦人的驅趕中,如同放牧的牲畜般走入城中。
燕人們看到,這個國家昔日高高在上的公卿貴人,血脈高貴的召公後裔,如今全都成了秦人繩索下的囚徒,模樣狼狽而淒慘,再沒了昔日的神聖光環。
特彆是那個被捆縛在戰車上的男子。
他雖冠冕儘去,披頭散發,衣衫破爛不堪,臀部還有血跡斑斑。
但薊城中的燕人怎會忘記,那就是他們心中的英雄,也是燕國未來的希望,太子燕丹!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
有燕人觸景生情,雙目含淚,不由的吟唱起《甘棠。
聲音開始很小,但周圍的燕人聽到,亦跟著唱起來。
一個接一個。
他們張著嘴,流著淚,在那哀婉的歌聲中懷念著八百年前那位輔弼周王的召公,也懷念著一代代統治此地的燕王。
俘虜中的那些燕國貴族們受到影響,亦哭喊著,跟著唱起來。
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淒涼悲壯,讓整個薊城陷入一種哀傷的情緒。
聽到甘棠之音,燕丹抬起頭,無神的雙目漸漸彙聚了一絲神采。
“燕人思我社稷啊。”
“秦人哪怕能暫時獲勝,但總有一天,我燕國終究會像昭王複國一般,重新屹立在這片土地上。”
燕丹喃喃自語,乾枯的嘴唇亦不由翕動,跟著唱起了那首讚頌先祖的詩。
然而,就在這時候,不知何處敲響戰鼓。
一聲接一聲,震動人心的鼓聲響徹薊城上空。
同時城中的秦卒,亦高舉武器,踏動腳步,伴著鼓聲唱響激昂的戰歌。
“駟驖孔阜,六轡在手。公之媚子,從公於狩。”
“奉時辰牡,辰牡孔碩。公曰左之,舍拔則獲。”
“遊於北園,四馬既閒。輶車鸞鑣,載獫歇驕。”
《駟驖tiě的雄壯之音響起,來自秦風中的歌聲激昂響亮,瞬間就將燕人們悲傷的吟唱壓了下去。
詩中的秦國君主駕長車,攜帶愛子、獵犬,狩獵於北園。
隨著弓弦一響,園中野獸應聲而倒。
而眼前,滿城的秦軍,不就是秦王政麾下的愛子和獵犬嗎?
那應聲而倒的北園野獸,豈不就是眼前這八百年燕國!
好一首應景無比的詩。
原來秦人的詩歌中早有預言,他們的軍隊將有一天,唱著秦風,來到北方,將那頭雄踞燕地八百年的野獸徹底擊倒。
天命!
難道秦滅燕,便是天命所歸嗎?
燕人們麵如土色,在雄壯激昂的秦軍戰歌中兩股顫顫,他們再度想起了秦軍的可怕。那雄壯的歌聲,威武的戰卒,鋒銳的武器,讓他們看清了眼前殘酷的現實。
剛剛升起的悲壯之心,瞬間消失無蹤。
燕丹愣愣的看著這一切,目中的光散了,他心中剛剛湧出的勇氣在這一刻被徹底抽離。
“好手段!這是心理戰術!”
趙佗雙目炯炯,他此刻駕著車,亦忍不住回頭看向立在車上的王翦。
老將軍憑軾而立,嘴角帶著澹澹的微笑。
將燕人們聚集起來,讓他們親眼看著燕國的太子、貴族們被擒獲。
當他們被這一幕調動起悲壯,甚至帶有反抗的情緒時,再以更加高昂響亮的秦風戰歌,以及滿城的秦軍戰士,將他們的心擊的粉碎。
王翦,要以攻心之法,讓燕人們徹底看清眼前的現實。
秦滅燕,是天命。
他不僅要亡燕人的國,還要誅他們的心。
他要讓燕人們明白。
從此刻開始,這裡是秦國的土地,在這片土地上,響起的也該是秦人的戰歌!
“此乃兵法所雲,不戰而屈人之兵。”
趙佗默默記在心中,他又學了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