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豐沛之間。
時值楚曆冬夕之月。
豐邑中,鄉裡各家張燈結彩,門戶上懸著葦索,旁邊還插著書寫了神荼、鬱壘之名的桃符。
四處皆有孩童打鬨追逐,整個鄉邑洋溢著一片喜悅氛圍。
劉氏一族的廳堂。
劉太公高居上座。
廳中劉氏諸人,按長幼順序,正衣冠,依次拜賀,同時進椒酒相祝。
椒酒,乃是楚人常飲的飲料。
如《九歌中所言:惠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
楚人正月飲椒酒相賀,從年齡最小者開始飲賀之,年齡越大,越到最後才能喝到此酒。
此乃所謂以小者得歲,先酒賀之。老者失歲,故後與酒。頗有一番地方特色。
如今劉氏小輩一個個飲完,到了劉交時,眾人皆賀道:“阿交,正旦安好。”
“正旦安好。”
劉交回了一句,將散發著椒香氣息的酒水一口飲下,轉頭習慣性的叫道:“三兄,該你了。”
此話一出,整個劉氏廳堂頓時死一般寂靜。
劉太公原本還帶著笑的臉一下變成黑青一片。
劉太公四子,劉伯、劉仲、劉季、劉交。
如今隻有三人在側,往昔家裡最為活躍的劉季卻不在屋中。
劉交咽了口唾沫,這般冬夕飲酒的順序,他都叫了十幾年,如今不過是脫口而出,哪知道又闖了禍事。
自從去歲劉季大婚之夜發生秦兵過境的事情,他們劉氏一族的名聲在整個豐邑就一落千丈。
劉季腳踹恩主張耳下車,背信棄義之事,被秦軍確認為屬實。
秦軍走後,劉季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雖然劉交口口聲聲說他見到秦軍抓走的是盧綰,劉季有可能逃脫秦軍的追捕。但劉太公一口咬定,劉季就是被秦人抓走殺了,他們劉氏再沒有這個兒子。
這個結果也很有可能,畢竟秦軍連夜派出了許多人四處搜尋,到底抓沒抓到,他們也並不知曉。
故而此事後,王陵等遊俠雖然憤怒於劉季的欺騙,但人都被秦軍抓走砍了腦袋,他們也就隻能算了,並未遷怒於劉氏一家。
且王陵還主動將這件事壓下,並未讓其在沛縣地域傳播,畢竟他王陵作為劉季的大哥,麾下小弟做出這種事情,他之前還為其打掩護,這種事要是傳出去了,對他的名聲影響可不小。
除了王陵等人與劉家絕交之外,劉太公的至交好友盧太公也和其翻臉,常在邑中怒罵劉氏孽子,害了他家的盧綰。劉氏一族自知理虧,哪怕被罵的灰頭土臉,也不敢回一句嘴。
“唉,阿季被秦人抓走,也不知過得好不好。”
劉伯被劉交一句話弄得傷感起來,劉季小時候他常帶著,兩人頗有一番兄弟情誼,如今想起對方,不由眼含淚水。
“哪還有什麼過得好不好,那逆子怕是早就被砍了腦袋!”
“不好好種地讀書,整日遊手好閒不學好就是這種下場!”
劉太公氣的吼了兩句,轉身走入內堂中。
劉氏諸人麵麵相覷,但他們身為小輩又不敢離開,隻能在堂中相互說著話,說著說著,就聊到最近傳到豐沛的消息。
“聽說秦人在甄城大破十萬齊軍呢!那什麼齊國的大司馬都被秦人當場砍了腦袋。”
“我也聽說了。據說指揮此戰的秦將就是之前從咱們豐沛殺出去,擄走了沛公的那個!”
“趙佗!我記得他的名字,他還在泗水大敗咱們左司馬呢!”
聽著兄長們的議論,劉交想起那一夜秦軍來襲的場景,不由打了個顫道:“這趙佗如此厲害,你們說他打敗齊人後,會不會又南下打到咱們這裡來?”
“打到咱們這裡來?不可能,濮陽和甄城離咱們這裡好幾百裡呢!秦人跑咱們這裡來乾啥?”有劉氏族人當場否定。
劉仲附和道:“就是,而且如今秦軍主力都在陳郢那邊和咱們令尹對峙,這個趙佗就算要南下,那也該去陳郢支援才是。阿交啊,你怕不是被秦人嚇傻……”
劉仲的聲音還未落下,屋外就傳來陣陣尖叫聲:“秦軍來了!”
……
“楚國也是十月份過年啊。”
趙佗走入秦軍搭建在豐邑外的營帳,不由有些感歎。
他從秦國出征時是在春耕後,到達淮北是炎炎夏日,等到他北上東郡對峙齊軍的時候,就到了秋收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