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外邦使者覲見,乃是國家大事。
趙佗很早便走入秦殿,立在王賁、蒙武等人的身側,等候著大王宣召代國使臣。
然而秦王政入殿之後,對召見代使似乎並不著急,反倒先讓人彙報了一番六國宮殿的修建情況。
主管宮殿營造的將作少府,開口道:“稟大王,魏宮的建造已近尾聲。壽春城中的楚國宮殿已經臨摹下來,待到工匠規劃完畢,吾等便可在鹹陽北阪為大王修建楚宮。”
聽到這話,武將列中的趙佗眼皮跳了跳。
大王的宮殿建造還真是一刻也不能停,關中的刑徒、隸臣除了一些必要的運輸和勞作外,大多都在渭水以北修建宮室。
而且這些宮殿還不是隨意亂修的,是要讓專門的匠人在被滅掉的五國都城中,將原本的五國宮室全部臨摹下來,然後在鹹陽北阪上進行複刻,務求儘量還原。
最後等到宮殿修好,還要將原本五國宮室中的那些鐘鼓珍寶、美人佳麗儘數遷到鹹陽新建的宮殿中,保持原有的風貌。
“強迫症,收集癖……”
趙佗心中暗暗吐槽,但在這事情上,他可不敢開口說什麼。
聽完將作少府的彙報,秦王政點了點頭,又處理了其他一些政事,這才開口宣召在殿外等候了許久的代國使者。
相比齊使朝秦時,鹹陽宮中鐘鼓齊鳴,秦國丞相親自引導大司馬田衝入殿的熱烈場景。
這一次代國相邦的朝見,秦國上下表現的非常不在乎。
秦王政不僅將代國使者在殿外晾了半天,而且代使上殿之時既無鐘鼓演奏,也無重臣相迎,唯有一個謁者引著兩個代使走入秦殿。
“趨……”
在謁者的聲音下,須發花白的代相趙敬,以及跟隨在其身後的趙歇兩人,連忙邁腳,快步走入殿中,對著那高高在上的秦國君王,稽首叩拜,戰戰兢兢開口。
“小邦使者趙敬,拜見大王。”
“小邦使者趙歇,拜見大王。”
隨著代國使臣的叩拜,王榻上的秦王政麵無表情,既不賜其坐下,也不讓他們起來,隻是用冷漠的聲音說著:“趙嘉命爾等朝見寡人,有何稟奏。”
代相趙敬顫顫巍巍說道:“寡君聽聞大王翦滅荊楚,特遣下臣前來恭賀。”
“代地小邦,邊鄙蠻地,願向大王納貢乞降,寡君願去王號,以公子為質,世代皆為秦之臣妾,隻乞大王能憐秦趙同源之親,能存趙氏社稷。”
秦王政冷哼一聲,語調中充滿了力量與高傲。
他厲聲開口,嗬斥道:“昔日趙遷以其相李牧來與寡人約盟,寡人念其心誠,故歸其質子。已而趙遷叛盟,反我太原,寡人興兵誅之,破邯鄲,擒其王,以順天道,誅無信之國。”
“代者,趙之殘餘。寡人滅趙,趙嘉遁走代地,苟延殘喘,不思向寡人俯首乞降,反而助賊子燕丹,於易水之畔阻我王師,此罪可免乎?”
話到此處,秦王政並未停止,反而聲音越發嚴厲:“今日,趙嘉派爾等前來向寡人乞降,模樣倉皇,姿態哀切,欲讓寡人動容。然爾等是真心乞降乎?”
代相趙敬麵色蒼白,在秦王政的厲聲喝問下,怯怯答道:“寡君自是真心乞降,願世代為秦奴仆臣妾……”
“姚賈。”
秦王政開口打斷代相話語,呼出重臣姚賈之名。
姚賈立刻走出,麵無表情道:“昔日賊子燕丹遣刺客欲行不軌,事敗之後,吾王派大軍伐燕。燕國太傅鞠武北入胡人之地,欲引匈奴寇我關中,以解燕國之危。然胡人無信,反趁機劫掠燕地,幸我秦軍北上,定上穀、漁陽之地,逐胡人北去,解冠帶之危。”
“今吾等得報,趙嘉已與遁入胡地的燕人聯絡,欲要北結匈奴單於,抗我秦國。”
話音落下,秦殿之上,滿朝公卿嘩然。
就連趙佗也是在短暫的一愣後,臉上生出無邊的怒氣來。
趙嘉。
竟然要勾結匈奴!
這家夥竟然拋棄冠帶之國的榮耀,一邊假意向秦國乞降,一邊又聯絡北方的胡人。
趙佗看到,在姚賈話音落下的時候,那代國副使趙歇一臉迷茫,似乎對此並不知曉。
代相趙敬卻是一張臉,刷的一下變得蒼白無比。
他似乎沒料到秦國的間人如此厲害,竟然能將這個尚處於秘密的消息打探到。
趙敬哆嗦道:“大王,此定是謠言。寡君絕沒有借助胡人之力的想法,隻願為秦藩籬……”
“嗬……嗬嗬……”
秦王政的笑聲在大殿之中響起。
那聲音冷漠,聽在耳中,竟讓人忍不住打顫。
“先惠文王之時,韓、趙、魏、燕、齊五國,勾連匈奴共攻秦,被我秦軍大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