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建盤算著田衝隻要在甄城能拖上兩三個月,他就能再征召出二十萬大軍。
彼時再和秦人對抗,勝負還未可知。
沒想到不過數日,田衝的副將田儋,就帶著田衝以甄城降秦的消息前來。
震驚。
憤怒。
恐懼。
齊王建在恐懼與憤怒下,雙眼已是血紅一片。
他見到前方案幾上,擺放著田衝親手寫下的帛書,這讓他更感到心頭怒火澎湃,狠狠一腳踹了過去。
隨著桉幾被踹翻,同時也響起了齊王建的慘叫聲。
“哎喲,寡人摔了。”
他一腳踹飛桉幾,但因為年紀過大,平衡不穩,同樣也摔在了地上。
“大王。”
田假回過神來,忙上前攙扶。
同時他招來殿外的侍女,一起將齊王建扶到榻上。
經過這一變故,齊王建反倒平靜下來。
他一邊讓侍女給他揉著摔傷的腰腿,一邊悲哀的看著麵前的田假。
“吾弟,如今田衝降了秦人。秦軍即將兵進臨淄,我田氏社稷危在旦夕,這時候,寡人該如何做?”
齊王建感到很恐懼。
母後不在了。
後勝也不在了。
麵對如此危機,他惶惶而不知所措,隻能將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弟弟身上。
田假咬著唇。
他自身並無多少才學,不過是齊王建之弟,又與四國之人交好,這才在那場刺殺大變中,被扶上相邦之位。
如今眼見齊國三十萬大軍一戰而歿,不僅是齊王建陷入恐懼,就連他田假也是萬分的驚恐。
秦王政的詔書裡,可是點名了要交出他田假的。
田假深吸口氣,壓下心頭的恐懼,低語道:“大王,為今之計。隻能聽田衝帛書上的言語。以這田儋為將,招臨淄之人為兵,死守城池。同時傳令齊地諸城,再征召士卒前來救援臨淄,共擊秦人。”
“我齊地方兩千餘裡,七十餘城,說不定還能出現安平君田單那樣的人物,如此我齊國就有救了。”
齊王建皺眉道:“田儋?此人是田衝的手下,若以他為將,會不會也和田衝一般,向秦軍投降?而且連田衝都不是秦軍對手,他田儋區區一個副將,又真的能和秦人對敵嗎?”
“太史文說,如今五國之人,在秦齊開戰後,已經重新進入齊地,其中就有不少五國軍將。他們作戰經驗豐富,還願意幫助吾等抗秦,不如就以這些五國之人為將,或許會更好一些。”
田假臉色一變,忙道:“大王不可聽信太史文之語,之前吾等迫於秦國壓力,與五國之人翻臉,將楚之鬆陽君和韓之橫陽君押送前往秦國,五國之人被吾等殺戮者更是不知多少,早已結下仇恨,豈能相信他們。大王豈不見昔日五國伐齊,楚人淖齒之事乎!”
聽到淖齒之名,齊王建打了個寒顫,感覺手腳抖得更厲害了。
昔日趙、魏、韓、燕、秦五國伐齊,楚國以淖齒為將出兵救齊。
齊湣王相信了楚人的“好心”,便以楚將淖齒為相,統領齊楚之兵對抗五國。
結果這淖齒暗地裡與燕國商量好一起瓜分齊地,直接將齊湣王囚禁起來,一邊數著他的罪過,一邊將其殺掉。
五國伐齊之事,其實是六國共欺齊人。
最後在麵臨亡國之時,齊國還是靠著齊人自己方才複了國家。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齊國對於其他六國之人不再相信,在君王後的領導下,不參與六國之間的戰爭,這才有了幾十年的和平光景。
那場戰爭,給齊人留下了很深的陰影,對於其他六國之人懷有戒心,這也是為什麼齊國沒有良將,卻一直不用其他五國之人幫助統兵的原因。
齊湣王之事,讓齊人明白。
外國人不值得相信,能救自己國家的唯有自己人。
如今見田假拿出淖齒的桉例。
齊王建也想起了自己大父齊湣王的下場,立刻搖頭道:“吾弟說的是,五國之人不能相信,田儋好歹是我田氏宗族,此齊國社稷,亦是他的祖宗所在,想來不會背叛寡人。”
田假這才鬆了口氣。
兄弟兩人又商量一番,最後也沒想出什麼好辦法,準備暫時依照田衝的安排來做。
半個時辰後,相邦田假走出齊宮,向自己的馬車走去,欲要先回府邸,再尋人商議。
田衝的那位副將田儋和其兄弟田榮,都在他的府中等待。
齊無良將,大司馬田衝已經是齊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統帥了。
如今隨著甄城大敗,田衝降秦之後,齊國能夠統兵的人就更少了。
田儋兩兄弟,恐怕是這臨淄城中最後的兩個知兵的齊人。
田假上了馬車,駟馬邁動腳步,車輿緩緩而動。
田假撈起簾幕,伸出腦袋,回頭看向後方的巍峨齊宮,他的心中滿是傷感和恐懼。
“齊國……看來沒救了。”
彆看他在宮中和齊王建互相安慰,實際上內心深處早已知曉如今的齊國已經是到了最後的地步。
連田衝率領三十萬大軍都一戰而敗。
就憑能力還不如田衝的田儋兄弟,再帶著一群沒打過仗的臨淄人,就想抵擋秦軍的進攻,那可能嗎?
“聽說秦人的巨砲威力絕倫,秦軍以此攻城,天下無城能擋。臨淄雖大,恐怕也撐不了幾個月。”
“到了那時候,大王或許還能像楚王、魏王一樣,保全性命。而我田假呢?恐將命不久矣!”
想到秦國那張伐齊詔書上的問罪話語,田假就害怕的直打顫。
他的名字,可是排在了第一位,一旦臨淄城破,他絕對死定了。
“大好頭顱,難道就要被秦人斬落嗎?”
田假坐在馬車上,害怕的摸著自己的脖頸。
很快,馬車停在相邦府邸。
田假剛剛下車,便有仆役前來稟報。
說是城中有外來富商名為陳馳者,求見相邦,並有刺奉上。
刺,便是後世所謂拜帖名片。
田假皺眉,開刺而看。
下一刻,他雙目大睜。
“此人能救我性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