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弘雄壯的鹹陽城,一處新修不久的華麗大宅中。
憑借老父關係,今年剛升職為廷尉監,擁有千石秩祿的李於正優哉遊哉的邁步前行。
他走到水邊一處四角攢頂的小亭,見到李斯正在亭中高坐,眯著眼打量水池中豢養的魚兒,身前的案幾上還擺放著一壺酒水。
“見過父親。”
李於上前施禮。
李斯點了點頭,示意他入亭坐下,旁側侍立的青衣小婢立刻上前斟酒。
李於轉頭四望,隻見假山水池相互襯托,景色優美,遠方的粉牆黛瓦更顯出一種貴氣,再加上巨大的麵積,這樣的府邸,可比昔日的李氏老宅好太多了。
“父親,看來皇帝果真信重於你,否則不會賜下這般豪宅,我看王丞相家的都沒這麼氣派,住在這裡麵,一定舒服極了。”
李於不由感歎。
可惜他自從和馮氏之女成婚後就搬了出去,自己住了一個小宅,不能再享受這般高門大宅的風光生活了。
李斯笑了笑,揮手讓周圍侍立的婢女退下。
“你要知道豪宅大院不過是依附於權力之上的東西,皇帝賜我此宅,是因為我身居丞相高職,有能力為他治理大秦。若是我沒有能力和相應的地位,談何享受此等宅邸。”
李於點頭,望了四周一眼,見到那些婢女確實走遠後,壓低聲音笑道:“所以父親此番聯合王丞相上書建議遷徙十萬戶秦民於嶺南,就是想拖住趙佗麼?畢竟皇帝之前可是當著眾公卿的麵說等趙佗回來,就讓他宰執天下。要是他在嶺南再多呆幾年,和馮無擇一樣染了越地水蠱,死在那裡,豈不就沒了這個隱患。”
聽了這話,李斯瞪了他一眼:“你的眼光也就隻能看到這一點,真是沒出息。就算趙佗回來,皇帝真讓他為相,你怎知不是讓王綰下去呢?”
李於嘿嘿笑道:“那是自然,若是兩相去其一,必然是他王綰下去。父親乃是皇帝腹心,自不可能被趙佗替換。”
李斯哼了聲,拿起酒杯飲了一口,這才道:“此乃一箭射三鳥,可獲三利之策也。你剛才所說的隻是其中一鳥,可知另外二鳥是何?”
李於皺了皺眉,道:“除了可以拖延趙佗回鹹陽的時間,免除趙佗的威脅外。我知此策還可以用中原的刑徒、罪吏,以及贅婿、商賈等賤籍者去充實嶺南,既能除國之虱害,還能儘快將嶺南占為己有。”
“那些越人反複無常,我大秦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土地,怎能又交給這些蠻夷自己治理。名為郡縣,實際上如同藩屬,這樣無甚意思。還是以秦民填充,使其變成真正在皇帝治理下的郡縣才是大道啊,父親,我看皇帝心裡肯定是喜歡這樣的。”
李斯頷首。
刑徒、罪吏,還有賤籍的贅婿、商賈在法家眼中,就像是長在人身上的虱子,不是什麼好東西,隻要有機會都想將其除去。
將刑徒流放邊疆更是秦國常做的事情,當年嫪毐叛亂,事後秦王政就將有罪的四千餘家流放到蜀地去。
這一次借著李信清剿關東反賊,判數千人為刑徒的機會,李斯以此為契機,提議將這些刑徒加上各郡縣的“虱子”一起徙到嶺南,這樣做不僅可以清理一下中原的“虱害”,還能順勢同化嶺南,讓彼處真正變為秦土。
始皇帝性格本就霸道急躁。
之前趙佗與他商議在嶺南實行土官自治,秦國再緩緩消化的戰略,始皇帝心中本來就不太喜歡,因為這就不是他的作風。
皇帝想要的是征服後的實際統治,詔令一下,四海萬民皆俯首。
隻是礙於當時屠睢和馮無擇剛剛打了一場大敗仗,嶺南戰事需要趙佗前去主持,他這個君王隻能捏著鼻子答應下來,心裡是扭扭捏捏,勉勉強強的。
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百越之地已經被秦軍征服,有王綰和李斯兩人開口提出此事,還說明了各種好處,讓皇帝非常心動,略一思索就順水推舟應了下來。
趙佗那邊,他自有額外的補償獎勵,相信對方到時候自會滿意。
至於那些南征數年的將士們,除了一部分會被輪換外,剩下繼續戍守的就隻能委屈一下。
畢竟在皇帝看來,那些士卒,包括這一次被遷徙的罪民、黔首都不過是一些寫在紙上的數字罷了,一切隻為他偉大的帝國服務。
因為徙民填嶺南之事,合了皇帝的心意,在表麵上看來又對國家有好處,故而皇帝很快就下詔開始施行。
關東各郡已經開始盤點各處刑徒、罪吏、贅婿、商賈等人的名單,南征軍主帥趙佗那邊也收到了幫助安置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