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世皇帝二年,春。
奉命前往雍城祭祀上帝的趙佗,回到了鹹陽。
他麵色冰冷,仿佛還沒有進入春天,依舊身處寒冬中。
他走過被中尉軍控製的鹹陽街道,進入秦宮,但沒有直接去見皇帝,而是來到深處的天保台上。
高台聳立,風聲呼嘯。
一個碩大的金人站在這裡,迎著烈風,高傲的眺望遠方。
始皇帝想要大的。
趙佗和扶蘇就給他弄了一個大金人,身高一丈八,是皇帝喜歡的六之倍數。
其服飾、麵貌也都是照著始皇帝弄出來的,栩栩如生,讓人一見,就像是看到了那位千古帝王站在眼前。
趙佗走到始皇帝像的前方,看著麵前威武的帝王,感情自心中升起。
他輕歎著:“陛下啊,兒孫輩被人蠱惑,不知道輕重,差點壞了大事。現在弄成這樣子,我也很難辦啊。”
沒有人回應他。
趙佗的親衛由彭越帶領,站在數十米外,不敢接近。
隻有風聲在趙佗身邊吹過,嗚嗚咽咽,仿佛是有人在低語。
趙佗看著始皇帝像,沉默了。
他這次前往雍城,並沒有料到鹹陽會發生這種變故。
小皇帝才十多歲,尚未加冠親政,他趙佗是二世皇帝指定的托孤之臣,掌握國政,代皇帝行事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並未覺得有不妥之處。
如果說有不妥,那可能就是為了防止李於這個法家廷尉搗亂,趙佗對其多有壓製。
這使得李於怨恨在心,最終攛掇出了這場亂子。
幸虧趙佗的舊部在鹹陽多占據實權位置。
像涉間、黑臀、鐘離眛等人於中尉軍、衛尉軍、郎衛軍中一待就是十多年,紮根很深,軍中許多將吏和士卒都聽他們的話,哪怕是中尉、衛尉等人也要倚仗他們來治軍。
這才讓李於和小皇帝投鼠忌器,不敢冒險調用鹹陽的軍隊,意圖依仗宗室,最後反被趙徹等人拿下。
左丞相王綰、禦史大夫馮去疾等人當夜知道這件事後非常的震驚,但此時事態已經完全被趙氏掌控,他們無法乾涉。
涉間等人以宗室叛亂為由,通過主管軍事的太尉府下達軍管戒嚴令,控製整個鹹陽城,特彆是秦宮和文通侯府邸被重重包圍,就算是王綰、馮去疾等人也無法進入宮中見到皇帝。
鹹陽被軍隊控製。
一切,都等著趙佗回來解決。
“解決……”
趙佗輕輕低語著。
他剛回來見到趙徹和陳平、酈食其等人時,兩位謀士就向他說出了那個權力鬥爭上難解的問題。
政治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到了趙佗的地位,又剛剛發生了這種事情,如果他們趙氏不下狠手,日後定然會遭受君王清算。
從古自今,沒有君王能夠容忍這樣掌握了軍政大權的臣子。
哪怕你能平安壽終,但死後家族也難逃一劫。
霍光、張居正等人便是一個例子。
隻有趁勢進取一步,方能世代安穩。
趙佗對此不置可否。
他隻選擇了進宮,來看看始皇帝。
一人一像,默默對視。
半晌後,趙佗對著巨大的金人點了點頭,歎道:“我知道了。”
他沒有去見三世皇帝,而是徑直出了秦宮。
數日後,鹹陽城封鎖解除。
同時那晚發生的事情也有了官方定論。
諸宗室公子受奸人蠱惑,趁著鎮國侯郊雍之際,突襲文通侯、鎮國侯府邸和秦宮,意圖控製皇帝,以此謀逆。
皇帝念及血脈之情,諸公子又是受人慫恿,故網開一麵,隻廢除他們公子身份,貶為庶人,終生幽禁於驪山,在始皇帝陵前守孝贖罪。
而隨從諸公子叛亂的那些人就沒有血脈庇護了,上千人儘數被斬殺於渭水河畔,以儆效尤。
整場事件中,因為趙徹這位中尉丞反應及時,調兵進行鎮壓,鎮國侯府並未出現什麼損失。
但文通侯府卻沒有幸免,因為府邸被叛軍攻破,文通侯李於不願受辱,自儘於府中。
亂軍見文通侯死,遷怒之下儘屠李氏,使得李氏一族損失慘重,近乎被滅門。
當然,那些衝入了文通侯府的亂軍,也在事後遭受了腰斬的刑罰,算是給李氏一族報了仇。
事情定性下來,在軍事管理下驚慌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鹹陽民眾這才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那些宗室公子搞的鬼啊,真是可惡,害乃公擔驚受怕了好長時間。”
“就是說嘛,隻可惜文通侯真是倒黴啊,居然就他一家被叛軍殺了,慘慘慘。”
“嘿,還不是咱們那位趙小君侯反應果斷,若非他及時處置,彆說是文通侯了,說不定連皇宮都要落在那些叛軍的手裡。趙氏一族,真乃帝國支柱啊!”
頭發已經發白的絡腮胡男子在食肆中對著眾人吹噓,滿臉的驕傲。
而相比所知有限的民間,秦國朝堂上的公卿諸臣雖然也不太清楚此事的真相,但隱隱能猜到一個大概。
他們一個個戰戰兢兢,不敢對此事多言。
哪怕是頗有骨氣的忠良之臣,也不好多說。
事情發生的時候,人家鎮國侯正奉了皇帝的詔令在雍城祭祀,此事和趙佗半點關係都沒有。
首先就排除了趙氏的問題。
而出兵叛亂的也確實是宗室諸公子,誰也無法否認。
不管宗室的真正目的是什麼,聚斂那麼多仆從手持兵刃上街,就已經是觸犯了律法,更彆說還意圖攻擊列侯府邸,誰敢為他們辯護?
至於文通侯李於的死,因為當時軍隊控製全城,諸位公卿並不清楚他到底是怎麼死的,哪怕有所猜測也不敢多言,隻能認了趙氏給出的解釋。
事情得到解決,趙佗仿若無事一般,繼續和往常一樣儘心處理國政。
但朝堂也陷入可怕的壓抑中。
因為文通侯李於的死,左丞相王綰、禦史大夫馮去疾等人皆對趙氏一族心生畏懼,在政務上不敢忤逆趙佗的話。
再加上一向和趙佗不對付的廷尉李於死了,新的廷尉由章邯所推薦的太仆丞趙高擔任,朝堂上已經沒了敢公開反對鎮國侯的人。
至於三世皇帝,因為舅父文通侯李於的死,這個十多歲的少年已經被嚇到了,再加上他尚未加冠成年,本來就沒有執政的權力。隻能在朝堂上看著趙佗代為處理國政,絲毫不敢多言。
隻是小皇帝的心中,記著他母親的話,尚還存有希望。
“趙賊勢大,竟敢滅我李氏,但看他如今的模樣,尚不敢弑君篡位。吾兒暫且忍耐,先假意配合趙賊,任憑其處理國政,以求取生機,讓他不敢行大逆之事。趙賊年歲已經不小了,而吾兒則如朝陽初升,隻要熬下去,一定能將趙賊熬死,待趙賊死去之日,便是吾等團結朝臣,對趙氏清算之時!”
母親的話在三世皇帝腦中回蕩。
是的,趙佗這老賊今年已經四十三歲了,而三世皇帝自己才十七歲啊。
他有的是時間。
但趙佗卻沒多少年好活了。
熬下去,熬死了趙佗,小皇帝就有了翻身的機會。
在此之前,他不能給趙佗把柄。
在這樣的打算下,三世皇帝不再對趙佗形成桎梏。
趙佗在撕破臉後,也沒有客氣,將能抓的權力儘數抓在手中。
特彆是軍隊。
槍杆子裡出政權,他對這個道理非常明白。
除了中尉軍和衛尉軍之外,就連宮中郎衛也被其黨羽滲透。
至於朝堂上的那幾個大家族,亦是各有態度。
太尉王賁於當年病逝後,其子王離繼承武城侯爵位,被舉薦為太尉。
王離曾追隨趙佗滅齊和攻取河南地,算得上趙佗的舊部。
趙佗又是他大父和父親的舊部,趙、王兩家的關係糾纏不休,相比於陌生的三世皇帝,王離自然是傾向趙氏更多一些。
“大父和父親皆言,朝堂之事多做少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情況我還是不參與的好。”
王離歎息著搖頭。
相比王氏的中立,蒙氏的蒙毅則對趙氏專權非常不滿。
隻是可惜新任的廷尉趙高以河西蠻夷多事,律法難以通行為由,舉薦了蒙毅這位法律高手前往河西張掖郡為郡守。
對於這個舉薦,將作少府章邯,治粟內史王戊等人紛紛讚同,最後在趙佗奏稟皇帝後,將蒙毅送到了張掖郡當郡守,去治理那裡的月氏人和羌人。
蒙氏之後,楊氏的楊熊是趙佗好友,辛氏因昔日辛梧的關係和趙佗多有往來,並非敵手。李氏的李信就不用多說,唯有馮氏因為有女子嫁給文通侯李於的緣故,和趙氏有些不睦。
但馮氏的當家人馮去疾是個老江湖,知曉分寸,有他在,馮氏並沒有露出敵意。
王綰、馮去疾年歲已大,沒了多少銳氣,為了家族著想,儘量避免和趙佗衝突,使得整個秦國朝堂徹底成了趙佗的一言堂。
他說一,沒人說二。
在這種政治環境下,趙佗並沒有理睬陳平、酈食其,甚至黑臀、鐘離眛等人的勸進之說,他隻將心思放到國家大事上,認真的革除舊弊和進行創新。
秦三世三年,因為沒有了李於等法家門徒的阻撓,趙佗的諸子學室計劃順利在天下推行,狠狠收了一波天下士人之心。
除了法家門徒外的所有士人,皆言鎮國侯開明,願意傳承諸子學問,乃是世之賢臣。
諸子學室的推廣,培養出了一批知識分子。
其中的佼佼者被舉薦成為官吏,剩下的人也各有出路,比如一些人就在政策激勵下,胸懷壯誌前往蠻夷地區進行文化宣傳,好換取資曆,以獲得更好的前程。
總之秦國在思想文化上,正從壓製轉向開放。
到了秦三世四年,率軍前往遼東征伐的李信回來了。
他帶回了叛賊冒頓的首級,以及上千個胡人俘虜,親手解決了他昔日在東北留下的禍患。
對於鹹陽發生的那些事情,李信不清楚,他也不想知道。
李信已經五十多,快接近六十歲了,數十年的征戰,讓他滿臉風霜,兩鬢已被霜雪染成白色。
在奏捷儀式後,李信仿佛是完成了他這一生所有的任務,兩個月後便舊疾複發,臥於床上。
“李將軍。”
趙佗跪在李信榻前,看著麵前衰老的男子不由淚流滿麵。
李信笑了笑,虛弱的說著:“你如今可是堂堂鎮國侯啊,對於生死之事當已看開,沒什麼好哭的。”
趙佗說道:“不管我趙佗此生是何身份,李將軍皆是我趙佗的伯樂,若無將軍當年賞識,豈有今日之趙佗在此。”
這些話,勾起了李信的回憶。
他歎聲道:“你身居高位,居然還記得這些往事,我心中不勝喜悅。隻是伯樂二字,我卻不配啊,說到底,我李信隻是一個剛愎自用的將領罷了。”
“當年伐楚之戰,我沒有聽你趙佗的諫言,妄自尊大,結果遭受逆賊所害,使得二十萬大軍覆於楚地,成為我李信一生之痛。雖然承你之言,我能有伐遼東而再起的機會,但昔日往事,永遠在我心頭難以抹去。”
說到這裡,李信握住了趙佗的手。
他看著趙佗,仿佛是用儘了一生的力氣說道:“趙佗,我隻想告訴你,我李信錯了,當年沒有聽你的話,一切都是我的錯。”
李信竟然在彌留之際,向趙佗誠懇的承認了當年的錯誤。
趙佗哀聲道:“李將軍,無需如此。”
當著趙佗的麵,承認了自己當年的錯誤,仿佛讓李信徹底卸下了一生的負擔。
他微笑道:“趙佗,此生能遇見你,是我李信之幸。”
隨著話語落下,李信的手失去了力量,眼睛也慢慢閉上了。
趙佗也閉上眼,臉上滿是哀容。
他的腦海中,浮現的是當年伐燕歸來的場景。
鹹陽城外,他站在李信身側,同車而凱旋,儘情享受榮耀時刻。
李信,對他趙佗的人生很重要。
“此生能遇李將軍,亦是我趙佗之幸。”
趙佗喃喃著,胸口揪心般的疼。
李信的死,仿佛拉開了一個時代落下的大幕。
秦三世五年。
年逾七十歲的左丞相王綰,終究抵抗不住歲月的侵蝕,於府邸中溘然長逝。
其左丞相的位置,由禦史大夫馮去疾補上。
隻是馮去疾和王綰的年齡是差不多的,也都是七十老朽了,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高壽。
在當上左丞相的第二年,馮去疾也離開了人世。
連續兩年死了兩個左丞相,讓秦國朝堂彌漫著一股哀傷的氛圍。
轉眼便到了秦三世七年。
趙佗這一年四十八歲,三世皇帝二十二歲。
按照禮製,三世皇帝在雍城舉行冠禮後,便代表成年,可以親政了。
可趙佗卻對這一切視若無睹,在皇帝加冠後,並未還政給他,依舊牢牢緊抓權力不放,軍中更是遍布趙氏手下。
此時王綰、馮去疾等老臣皆已逝去,剛剛接任的馮劫也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並沒有和趙佗爭鋒的勇氣。
滿朝之上,皆是趙氏黨羽。
皇帝的話,不如趙佗的話管用。
三世皇帝無奈下,隻能儘量忍耐。
“趙賊,你已經四十八了,而朕才二十二,朕倒要看看你還能再活幾年!”
三世皇帝咬牙切齒,恨不得奪權之後儘誅趙氏。
李姝也是氣憤之極,不過她還有辦法:“朝堂之上多趙氏黨羽,就怕趙佗一去,其子趙徹依舊攫取權力而不罷手。吾兒等尋臂助才是,婚姻之事便是一條出路。”
為了這條出路,太後李姝甚至拉下了麵子,請宗正子嬰出麵,讓天子娶王離之女。
在李姝和三世皇帝看來,王氏是朝堂上唯一能和趙佗相比的列侯,王離雖然看上去保持中立,但其父、祖皆乃秦國老臣,心裡定然會偏向皇帝一點。
隻要皇帝能娶王離之女,日後趙佗一死,皇帝若想奪權,王氏就是一個臂助啊。
對於李姝和皇帝的算計,趙佗沒有乾涉,甚至還主動促成了此事。
王氏之女成為皇後,王氏成了秦國外戚,這讓三世皇帝和太後多了一絲安心,便繼續等待趙佗死去的那一天。
秦三世皇帝八年。
秦人在東瀛列島上發現大量金礦和銀礦,並引發了一陣熱潮,燕、齊、遼東、海東、日照等地多有人偷渡跨海,欲要前去東瀛尋金發財。
東瀛列島上有野人部落棲居,常與秦人發生矛盾。
趙佗順勢將東瀛列島納入秦國治下,但因為地理遼遠,需要跨海通行,殊為不便。所以趙佗在東瀛設立了不同於郡縣的都護府,給予派去治理的官吏更自由的權力,以掌統當地諸蕃。
在這一年,秦國航海名士徐巿,病歿於東瀛。
秦三世皇帝九年。
三世皇帝的嫡長子出生,皇帝為其取名為昭,並迫不及待的立其為太子。
按照陳平等人的猜測,這名字說不定是來自於秦昭襄王的“昭”字。
秦昭襄王時期,同樣是王權旁落,被宣太後和穰侯架空了整整四十餘年,直到他六十歲才奪權成功。
說不定三世皇帝是想以這個先祖的事跡來激勵自己呢。
趙佗聽聞,隻是笑笑。
一月後,他以天子為至尊,當享世間美色為由,將從西域和東瀛等地送來的數十個美豔女子送入了宮中。
對於趙佗這種做法,三世皇帝私下裡十分憤慨。
“這趙佗是把朕當什麼了!這些蠻夷女子也配得上朕?”
到了秦三世十年,宮中新誕下皇子數人。
三世皇帝眼見奪權需要時日尚久,鬱悶之氣難以釋放,隻能暫時沉湎於美色之中。
同年,趙佗麾下最為聲名赫赫的謀士酈食其已經七十餘歲,進入了彌留之際。
酈食其在臨終前,心態非常的好,對前來看望的趙佗笑道:“鄙人前半生無尺寸之功業,隻能做一酒徒以自娛,直到遇見君侯,方才一展心中所學,立下了滅國大功。君侯之恩,酈食其沒齒難忘啊,還請君侯能與我痛飲一場,以此告彆。”
“先生啊先生,到了這時候,還不忘喝酒。”
趙佗笑了笑,讓酈商取來酒水,為兩人倒上。
“你這小子,怎麼不給我倒滿啊,你兄長我哪怕死了,那也得喝個滿杯才行。”
酈食其瞪了酈商一眼,讓其給自己滿上後,這才與趙佗笑著舉杯。
“滿飲此杯,鄙人酈食其,與君侯彆矣!”
酈食其哈哈大笑,將杯中酒水一飲而儘。
片刻後,趙佗手下這位立下了諸多功勳的謀士長者,離開了世間。
趙佗默默看著酈商在榻前大哭。
他今年已經五十一歲,他的那些友人或是老部下,也差不多都是五十到六十多的年齡。
歲月侵襲,恐怕沒人能擋得住。
相比趙佗的哀傷,三世皇帝聽說這個消息後卻是高興的拍手稱快。
“母後說的有道理,如今酈食其死了,相當於斷了趙賊一臂,而他手下黑臀、鐘離眛等人,也都年近花甲,沒幾年好活了!朕隻需靜靜等待他們死去就算贏了,時間就是朕最大的幫手!”
三世皇帝寄希望於依靠歲月擊敗趙佗,接下來的日子裡對朝政更是不聞不問,一心享樂。
事情的發展也和他猜想的一樣。
在接下來的數年裡,趙佗那些年齡過了六十多歲的舊部,一個個接連踏上死亡的道路。
“我黑臀這輩子全靠了君侯扶持,否則一個甕牖繩樞之子豈能坐上如此高位,隻可惜君侯被君臣之義所困,否則隻要一句話,我黑臀拚了命也要砍了皇帝,扶君侯或是小君侯登上皇帝的位置。”
黑臀臨死前充滿了遺憾,但看到趙佗默默看著他後,黑臀又哭了出來。
“君侯啊,我還是想回到當年咱們伐燕的時候,我隻想在君侯手下做一小卒啊。”
哭著哭著,黑臀的聲音戛然而止,沒了聲息。
趙佗低著頭,輕輕歎了一聲。
酈食其和黑臀,隻是開始。
在這之後是涉間。
這位趙佗曾經最親密的夥伴,身材一向消瘦,在人生的最後階段,更是顯得形銷骨立,像是變了一個人,讓趙佗最為心痛。
“君侯,我有一個請求。”
涉間倚靠在榻上,虛弱的看著趙佗。
趙佗坐在他的旁邊,柔聲道:“吾等共起於微末之中,情意比他人更甚。何談請求二字,你要和年輕時一樣,有什麼話給我說就是了。”
涉間微笑著點頭,輕聲道:“我想聽君侯再念一念那首詩。”
趙佗一怔,目光越發柔和。
他看著涉間。
涉間也看著他。
就像是回到了數十年前的那個冬天。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在趙佗的聲音中。
涉間安詳的閉上了他的眼睛。
淚水,順著趙佗臉上的皺紋滑落。
他曾經最親密的戰友,走了。
時光最易把人拋,到了秦三世十五年的時候,盧綰也離開了。
他對於趙佗充滿感激,但在臨終前卻不停呼喚著另一個人名字:“劉季你這狗賊,躲到哪裡去了啊!我真想找到你,狠狠的往你臉上吐上一口唾沫!”
接著是鐘離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