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條是馬爾科夫塞過來的,他不是說要處理公事,已經離開了嗎?
迪亞波羅內心浮起不安。
但他還是觀察了走廊,確認沒人後去往807號房。
馬爾科夫等在房內,衣著整齊,一臉嚴肅,一見他就躡手躡腳讓他快進來,並把門帶上。
他旁邊也沒有那些人偶似的探子。
“快快!快坐下,這件事你絕不能對外說。”
新聞之神之前從未有過這種舉動,警惕的好似某個間諜秘密現場。
“我找不到彆的機會,所以不得不在這裡把你約出來,聽好,迪亞波羅,你要大事不妙了。”
他語氣急促,東張西望,仿佛下定了決心才開口。
他眼裡的迪亞波羅眼睛微微睜大,似乎是從剛才的平靜中被提溜出來,很不適應。
“什麼……大事?你又隱瞞我什麼了?”
“不,不能這麼說,是我們要大事不妙了。”馬爾科夫一拍頭。
“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找你合作是欣賞你,想讓你加入神靈一派嗎?”
“對啊……有什麼問題嗎?這話不是你自己說的嗎?”迪亞波羅十分費解。
“你真信了啊?!好吧,我承認你確實很有潛能,但我怎麼可能因為一個人,費這麼大勁,把你從意大利釣到埃及?你不會真以為這是在考驗你能否做我的盟友吧?”
迪亞波羅恍然發現諸多不對勁,是之前他察覺到的細節,但沒有更多情報支撐。
馬爾科夫權勢滔天,不在乎金錢,雖然口口聲聲說要同替身使者決裂,但實際上,他並不介意利用替身使者的力量,他甚至聯係了Dio。
他並沒有如自己說的那樣敵視替身使者。
“我不停繞圈給你傳達隱晦信息,讓你自己發現了跑來埃及,雖說也有點試探你能力的意思,但歸根結底是為了保密。”
馬爾科夫這才交代發出恐嚇信的意圖。
“保密……你要保什麼密?你是不想被敵人知道你在拉攏我嗎?”迪亞波羅第一反應隻能想到這個。
“你不想被替身使者知道我和你的關係?”
“替身使者算什麼啊。”馬爾科夫嗤之以鼻。
“我沒有那麼氣量狹小,替身使者終歸不過是人,和我的利益沒有衝突,是彆的東西,讓我不得不用保密的方式聯係上你。”
馬爾科夫終於說到了最關鍵的事。
確實,如果以“缺人手才拉攏迪亞波羅”作為馬爾科夫一係列行為的動機,那也太蒼白無力。
誰會為了招攬一個沒有家底背景,還出身不光彩的底層人,特意跑到南意大利鄉下,安排一場圍獵逼人逃跑,並一直關注對方,設計把對方約到遙遠的外國秘密談判?
如果不是馬爾科夫有看到未來的眼睛,知道迪亞波羅將會是世界首富,而他想當天使投資人,就是他對迪亞波羅有什麼“非他不可”的執念。
無論哪一個動機都無比離譜,踩著迪亞波羅的理智跳舞。
這根本不合理。
不合理就意味著“不是真相”。
“迪亞波羅,接下來我要說一個秘密,聽起來很難以置信,但這才是我聯係你的真實理由,我就是為了這個才利用了Dio,引你到埃及,並且設計你與我的單獨會麵。”
馬爾科夫歎了口氣,扶著額頭,像是想起什麼麻煩。
“我們都要死了。”神攤開手。
“是的,我們全都要死了。”
馬爾科夫瞪著眼睛,繼續說著匪夷所思的話。
迪亞波羅懷疑地看他。
會死……這不是每個人都會經曆的……
“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一定在想人固有一死對吧?但那是對你而言。”
“你在那不勒斯時一起相處的那三個家夥,有沒有對你說‘神不會死’這句話?”
“……好像,說過?”
迪亞波羅費了好半天勁,才勉強回憶起細節。
對,摩洛說過“神才不會死”,但迪亞波羅分不清那是不是他在嘴硬,因為阿施塔特曾經清楚地表達自己害怕死亡。
他們三個後來被替身使者所殺後,就不再展露奇跡,跟人沒什麼區彆。
“難道……你們也會有壽命終結?”
迪亞波羅試著問。
“……沒錯,這就是問題關鍵……我們本來是不會死的,哪怕再衰弱,也能“存在”,根本就沒有‘生與死’的概念才對!”
馬爾科夫急得在房間裡繞起圈,把手背在身後演講,又不得不壓低聲音。
“……我們的‘圈子’裡產生了異象,對,差不多在這數十年,我認識的一些老麵孔消失了……再也沒出現過。”
“我的情報網遍及全世界,比所有人都更早察覺到異常,我進行了調查,確認這不是謀殺或者內鬥,也不是失蹤者想藏起來玩惡作劇。”
“他們確實毫無任何預兆地消失,人類明明還記得他們才對啊……這在以往是從未發生過的事。”
“然後就出現了大量的替身使者,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相關性,但這二者確實一個增多,一個減少。”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原本永遠不會發生的事發生了,不會降臨的恐懼降臨了……”
馬爾科夫的臉上全是煩躁,他已經深陷這種慌亂與恐懼許多年。
迪亞波羅其實不太能理解這種恐懼,畢竟人一生下來就被告知會有壽命終結的一天。
人類已經習慣了,所以才在死亡麵前拚命掙紮。
但看馬爾科夫的表情……
“馬爾科夫,冷靜,你沒想過,是你們壽命特彆長嗎?你們隻是……活得久,但終歸會死?”迪亞波羅試圖解釋。
“不不,你不是我們,你不能理解,那根本不是衰老死亡,不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你或許以為這同人類生老病死一樣,但‘沒有得病’跟‘不可能得病’是兩碼事。”
“我詢問了一些‘朋友’,問他們是否感到了不祥之兆,你猜怎麼著?不止我一個有這種感覺。”
“他們起初還不信我,認為隻是我的錯覺……但誰能用幻覺糊弄我?!”
“即便隻有我一個出現了幻覺,我的探子們也能從環境信息裡找出真相,什麼流言蜚語都騙不到我,所以我才格外確信。”
“這不是錯覺,是異象……是一種緩慢流動發生的……對,詛咒!”
馬爾科夫一邊思考,一邊斷斷續續地分析。
“用詛咒來形容才更恰當。”
“這詛咒會帶來死,連本不應死的東西也會死,一切都會被蒙上死亡的陰影,而且詛咒強大無比,它想把我們趕儘殺絕啊……你彆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可不是在神經過敏!”
馬爾科夫使勁衝空氣揮了兩下胳膊,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手撐在案桌,額頭冒出了冷汗。
開羅的夜晚也很乾燥炙熱,而馬爾科夫隻開了房間一半燈,並把空調冷氣加滿。
他住著高級套房,裡麵用一台唱片機播放著某種歡快又嘶啞的音樂。
迪亞波羅想起來,巴力看過的一部電影裡也有這段音樂。
是庫布裡克的《閃靈》。
酒店金色大堂播放的老爵士樂,Midnight,the Stars and you……
有時代感的音樂聲,總是傳達出些許恐怖。
男主人公逐漸發瘋,變成喪失自我的殺人魔,被密閉酒店裡未知又充滿惡意的東西所侵襲。
他並不是“突然成為了怪物”,而是“自己逐漸長成了怪物”。
毫無感受,毫無預兆,平靜溫馨的生活表象下,是不可觸及的黑暗。
巴力曾說這是個好電影,而自己沒看完。
結局……是什麼呢?
人是不可以太追根溯源的,宗教也好,考古也好,最好的生活方式是裝不知情。
畢竟如果知道自己的“生命之根”浸泡在黑暗中,紙一樣薄而脆弱的表象世界就會蒼白無力。
“過去”是最大的試煉,對任何人都是。
“……那是死亡,絕對的死亡,是呼吸停止,意識消失,因果斷絕。”
馬爾科夫來回踱步,自顧自說著分析。
迪亞波羅沒看他,站起來揭開窗簾一角,開羅燈火通明的市區,以及頭頂沒有星星的漆黑深空,隨即被馬爾科夫慌忙地阻止開窗。
“不要讓外麵的光透過來!有間諜怎麼辦?!”情報之神非常警惕。
“我不斷調查,不斷尋找蛛絲馬跡,近年的神秘謀殺案、□□儀式、新生替身使者、避世而居的超自然生物、甚至最新科研成果。”
“我用最高層情報網,在全世界尋找到數百個‘可能’的疑點,一一排查,想找出詛咒的來源。”
馬爾科夫又坐下,絮絮講述他近年來的調查經曆。
“我必須弄清這世界發生了什麼‘決定性’的異常,然而……”
迪亞波羅已經無意識用手臂虛抱著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埃及白天黑夜溫差太大。
“……那你,查到了嗎?”
迪亞波羅非常希望馬爾科夫查到了,因為他的直覺正尖叫著,接下來的話和他脫不了乾係。
絕對不是什麼安全的內容。
“我親自去了很多地方調查,通過世界各處本地人的‘流言’,鎖定一切可疑分子,所以1985年我才去了撒丁島,找到了你……”
“我猜測你知道與詛咒有關的秘密,於是試探你,彆那麼看我,你的名字非常詭異!”
馬爾科夫攤手看著表情凝滯的迪亞波羅。
“你的出生,行為舉止……說實話我第一次看到你,就下意識認為你有陰謀。”
迪亞波羅給了對方一個白眼,懶得解釋,畢竟這類“質疑”他從小經曆到大,他才不想費勁去融入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