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魯諾在學校按部就班過了一周多。
生活很平靜,但他能察覺到老師們交頭接耳討論他。
某堂數學課臨近結束時,班主任示意喬魯諾收拾東西離開教室。
原來是老板派的人來接他了。
“走吧,喬魯諾,以後你要換個地方學習。”友善的女性蹲下,朝他伸出雙手,比吉普賽之眼還要溫和。
喬魯諾不想承認,當那個可怕的女人對自己柔聲說話時,自己幾乎無法抗拒。
特彆想要媽媽也這樣對自己。
小學生暗暗激動,跟這位美麗優雅的女性去了個精致的地方,用他的詞彙量沒法描繪。
那裡有舒適的小間教室,各類齊備的玩具,據說這裡一位老師僅負責3到5名學生。
門外是富人區,一棟棟房屋從年齡到裝潢無一不體現著上流氣質,治安好到喬魯諾在街邊睡覺,都不可能遇上一個被槍擊的人。
當然這些目前的喬魯諾都察覺不到。
“我們會以最大的耐心與愛來教導您的孩子,讓他在這個年齡學習普通學校所不具備的優越知識。”
老師露出熱情親切的笑容,向這群未來小精英的富有父母們表達友善。
喬魯諾在一旁站著有些局促,用自己最禮貌的語氣向老師提問。
“請問,這是我的學校?”
他仰頭問。
“是的,孩子。”
喬魯諾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大變化。
具體體現為,他可以吃想吃的東西,比如布丁,衣服有人洗,生活有人照顧,老師們都非常體貼,關心他到無微不至的程度。
他被安排住進了一間離學校不遠的小屋,環境優良,僅僅每周見一次母親和繼父就可以。
其實他認為不見這一次也沒什麼關係。
沒有毆打,沒有輕視,沒有討厭的雞鴨肉串,書包還換了新的。
但與此同時,他拿到了一本不一樣的教材,原本的進度跟不上,喬魯諾翻開後發現大多數都看不懂。
“孩子,你要想跟上進度,就得努力。”
教師專家們為他量身定製了學習方案,一切以喬魯諾的能力承受上限為指標。
老板認為可行的上限。
在被正式接走前,不需要依靠母親的混亂解說,喬魯諾就明白對老板這個“合同”所負有的責任。
他正要用現在的辛苦換取未來,據說連他15歲以前的日程都被安排完畢。
“喬魯諾,你一定要讓他滿意,將來你才能過上好日子!”
汐華比前些年成熟了一些,但依舊喜歡把幸福生活的希望寄托在彆人身上,包括兒子。
經曆移民和家庭改變的喬魯諾,非常適應環境的大改變,更何況是這種良性改變。
比當初語言不通的尷尬狀況好了許多。
他觀察到所有人對老板的畢恭畢敬,圍繞著他,滿足他的想法。
因為這個男人的一句話,因為他“認可”自己,自己的生活才得以翻天覆地。
他精於察言觀色,能感知到老板身上危險的氣息,但那與繼父截然不同。
他不像繼父一樣打人,也不罵人,他會誇獎喬魯諾做得好的地方,告訴他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他既不享受玩樂,也不動輒發怒,像個大冰塊。
他有很多下屬,對他服服帖帖。
喬魯諾才去上了幾天學,就聽到同學的父母討論“老板”,說他是個厲害的人,是歐洲金融圈的危險新人,那不勒斯的“緋紅帝王”。
喬魯諾內心湧上一種奇特的憧憬,或者說亢奮,他伏首努力吸收課本知識,但無法不分神想迪亞波羅的事。
如此強大的人。
令人向往又有力量的人。
他要是自己的親人就好了。
喬魯諾劃掉錯題,悄悄地在內心想。
可能是想得太多,結束第四天的課程後,認為自己逐漸掌握到新生活節奏的喬魯諾,出門就遇見了老板。
他站在學校門口,身姿修長,比旁邊不少孩子的父親都高,渾身縈繞著逼人黑暗,風衣外套垂墜平整,手插在兜裡,沒有看任何人,頭發往後梳,露出額頭,這令他線條硬朗,但嘴唇又塗成殷紅。
光是站在那裡,都散發出強勢的引人注目感。
“喬魯諾,跟我來一趟。”
老板平靜地吩咐喬魯諾,仿佛小孩是他的屬下,而不是急著回家的兒童。
他沒開上次的樸實兩廂小轎車,而是換了一架與他氣質相符的赤色法拉利,手扶在門把上,示意喬魯諾上去。
小孩不敢讓他多等,抱起書包,在同學父母的好奇眼神中爬上了座位。
“係好安全帶。”
迪亞波羅的安全囑咐非常快速,等喬魯諾坐好就開了出去。
目的地是羅馬,迪亞波羅一路駕駛進這座意大利人口最多的古城。
喬魯諾在後座位有些不安,他好奇老板又有什麼目的。
“你要是餓了的話,後座的紙袋裡有吃的。”迪亞波羅一邊打方向盤,一邊提醒喬魯諾。
喬魯諾就讀的可不是2點就放學的常規學校,他下課更晚,但開車到羅馬,饒是迪亞波羅再喜歡衝刺限速,也要幾個小時。
所以他給喬魯諾買了晚餐,考慮到小孩子的口味,也加了些甜點。
喬魯諾打開紙袋,包裝整齊的各式花色小蛋糕,彩虹,蜜瓜,城堡,都是平常不太能吃到的東西。
“我聽說小孩喜歡吃這些。”
迪亞波羅沒回頭,他向卡特琳娜詢問後,又讓人幫忙在那不勒斯一家上過雜誌,還正當紅的老牌甜品店裡買了幾份蛋糕,猜想這個小孩晚上大概會餓。
喬魯諾大口咬著甜食,感受絕妙的味蕾體驗,感覺自己不回家也是不錯的。
不,是太棒了。
迪亞波羅把車開到傑梅利醫院的停車場,喊醒在後座睡過去的喬魯諾。
喬魯諾睡眼惺忪,抱著懷裡好看的蛋糕盒子,又趕快放下,掙紮著短腿爬出車,跟著老板一起進醫院。
“有人想見你,就是之前你幫忙鬆綁的那個人,他叫洛倫佐·法爾科。”
迪亞波羅告訴喬魯諾。
“見我?”喬魯諾十分好奇。
他想起來那個同樣跟迪亞波羅被困的男人,對方還被一通打罵,綁匪還是家人。
哦對,他似乎喜歡老板,但老板表示拒絕,還說這是蠱惑人心的魔法。
……聽起來更悲慘了。
“他要當麵對你表達謝意。”
迪亞波羅數著樓層電梯,拉高的皮麵立領令他看起來深沉難以接近,但他不知道喬魯諾內心此時此刻對自己感情生活的好奇。
洛倫佐自從綁架事件後就進了醫院,子彈很快被取出來,無傷大雅,但他不知為何,在槍傷愈合過程中大病一場,高燒不止,數次失去意識。
好不容易有所緩解,他就聯係上迪亞波羅,誠懇請求再讓他見一次喬魯諾。
“我想當麵感謝他,謝謝他救了我。”法爾科少爺嘶啞著嗓音在電話裡說。
洛倫佐的病房毫無疑問是單獨豪華間,由於他在醫學界的新星名號,迪亞波羅趕過來的路上,都能聽到許多醫護人員在討論他的名字。
喬魯諾飛速挪動雙腿,跟在迪亞波羅背後。
他們像一陣風般從走廊這頭到那頭,迪亞波羅隻顧著看病房號,不小心撞到站在門口的人。
留著整齊黑短發,麵容清秀,大概十二三歲的少年緊張地看了他一眼,有絲絲防備。
“什,什麼人?!”
“洛倫佐·法爾科的朋友。”迪亞波羅朗聲告訴他。
少年看起來依舊警惕,門內卻傳來了洛倫佐的聲音。
“布加拉提,讓他進來吧,他是我的朋友。”
布加拉提這才放下戒備,嚴肅地向迪亞波羅鞠躬道歉,並說這是必要的安保措施。
這個小鬼,還安保……
不過這份警惕心與冷靜確實值得讚揚。
迪亞波羅掃了一眼少年兜裡的槍,徑直走進病房,喬魯諾悄悄抬起頭來與布加拉提打了個照麵。
洛倫佐住在單獨的病床上,桌頭擺滿了水果之類的慰問品,他穿著病號服,肩膀露出一點繃帶的痕跡,麵色憔悴,但依舊勉強勾起笑容。
“迪亞波羅……喬魯諾。”
他旁邊出乎意料不是保鏢,而是一名五十歲左右的男性,氣質深沉,衣著不顯山露水卻價格不菲,應該是某個高管機要人員。
他向迪亞波羅禮貌點頭,用帶著法國口音的流暢意大利語自我介紹。
“您好,我是米歇爾·馬裡·紀堯姆。”
“……迪亞波羅·貝蒂尼。”
迪亞波羅猜測他早就對自己做足了調查,問名字根本沒意義。
“喬魯諾……。”
病床上的洛倫佐見人員到齊,決定依約表達對喬魯諾的謝意。
“謝謝你那天救了我。”
喬魯諾小心翼翼地點頭,大眼睛睜得很圓。
“這沒什麼的……法爾科先生。”
“你還很小,就如此富有勇氣,那天如果不是你們在場,貝內代托就要做下不可挽回的事了……”
洛倫佐受傷的肩膀塌著一動不動,艱難挪動身體坐直。
“為了回報你的恩情,法爾科家族一定會儘可能滿足你的要求,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
喬魯諾愣了一下,顯然沒想過得到回報,猶豫半天不知道說什麼好。
“沒關係,你可以慢慢想,日後告訴我也行。”洛倫佐不再為難小孩子,溫和地告訴他不必著急。
“喬魯諾也是被這場南北家族之間的紛爭卷進來的人。”
迪亞波羅拉了椅子坐下,姿態悠閒,雙腿交疊。
“科倫坡家族的人被槍擊時,喬魯諾剛好在場,我也是。”
“……原來如此,是卡洛·科倫坡嗎?”洛倫佐詢問。
迪亞波羅點點頭。
“他是個難得的好人……可惜,為這場戰爭犧牲了太多。”
洛倫佐垂首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