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很清楚,連你都扔不出的結果,意味著什麼。”
科羅娜吞咽了一下,臉色非常難看。
按理說她不會在賭局中表現出絲毫的表情異常,麵部最容易被掌握,她不僅掌握輪盤,還精通騙術。
她知道人類的欺騙能力,是從眼睛往身體末端遞減,跟大多數人猜測的不同,眼睛其實最會騙人。
但她根本無法扔到忒彌斯的那一麵,連她都不能,這意味著世上任何一個出千高手也都不能。
“還有一次,科羅娜,還有一次。”
克勞斯看不出表情地注視著賭場女士。
“說不定下一次,你就可以翻盤。”
科羅娜吞咽了一下,遲遲不動作。
“如果你很猶豫的話,我要求增加籌碼,等你扔最後一次。”
他還要添?!
波魯那雷夫差點像條洄遊的鮭魚一樣從沙發上蹦起來,然而失敗。
自己靈魂的價格還不夠高嗎?!
“我增加的籌碼內容……就是向你獻忠。”
克勞斯看著驚疑的女主人。
“如果你贏了,我可以再添一宗罪孽,拋棄現在的契約者為你服務。”
拋棄迪亞波羅,改為侍奉賭場女主人。
等等,他的意思是……要跟科羅娜簽賣身契?!
波魯那雷夫不斷呈S形扭動,從喉嚨裡發出含糊聲,想阻止這場無意義的孤注一擲。
“科羅娜,你不是討厭混沌理論嗎?然而,無數宇宙的可能性中,總會有一線生機,隻要概率不為0,一切都會發生。”
克勞斯無視波魯那雷夫那邊傳來的憤慨,繼續把自己也送上賭桌,堆高籌碼。
“你隻能主宰他人的運氣,卻不能主宰自己的運氣,既然你已經贏了很多次,那麼稍稍嘗試一局也不錯,畢竟……隻要贏了這一把,你不僅可以回本,還可以大賺一筆。”
克勞斯這話有些誘導之意,人人都聽得出,但賭場本來就是誘哄人向縹緲希望供奉的地方。
科羅娜突然發現,被他這麼一說,連自己都無法拒絕“碰碰運氣”的心理。
“說好了?我贏的話,你就效忠我?”
科羅娜抬起眼睛看著克勞斯。
這個幽靈,如果能成為自己的力量……
“當然,這是承諾。”
克勞斯也認真地回看她,雖然表情依舊匱乏。
科羅娜決定了,她要扔最後一次。
不知道她是想要波魯那雷夫的靈魂,還是想要眼前的修車工當奴隸,抑或著那股不服輸的氣勢。
她可是賭場女士,她高傲,狡黠,家財萬貫,當然玩得起!
她有直覺,有預感,她積攢的無數經驗與信仰在尖叫,她可以贏,蒙特卡洛是她的地盤!
這個硬幣雖然奇怪,但如果真有問題,她不可能看不出來,她的運氣,就在下一局……
科羅娜一使勁,在最後的拋接中按住了硬幣,大廳水晶燈為她照亮了結果。
她把手翻開——硬幣上刻著討厭的十字架與鐮刀符號,跟前九次一模一樣。
“你輸了,科羅娜。”克勞斯平靜地說,仿佛早就預料到賭場女士的自信心會落空。
“看來,你確實不能主宰自己的運氣。”
波魯那雷夫從賭場走出來時很沒有真實感,仿佛在做夢。
他們贏了,贏得很平靜,科羅娜十次硬幣都沒扔到自己那一麵,最終隻能遵守諾言,把水箱裡的烏龜交出來,並放二人離開。
波魯那雷夫呆滯地坐在副駕駛,看著正點燃發動機的克勞斯。
這個滿身秘密的瘋狂修車工兼園丁,難道給硬幣設了機關,想讓哪一麵在上都可以?
不不,應該不會吧?科羅娜手下那麼多替身使者,她本人也是高手,怎麼會被這種小把戲騙?
克勞斯一踩油門,從排排高檔跑車列裡開了出去,駛離大賭場。
“拿好那隻烏龜,它的殼內部有一個異空間,科羅娜就把替身之箭藏在裡麵。”
波魯那雷夫猛然低頭看著懷裡那隻動物,龜殼上好像有一個凹槽。
克勞斯臨走前以勝利為由,拿走了科羅娜放在化妝盒裡的一把紅寶石鑰匙,似乎可以放進這個鑰匙凹槽裡。
不過玩意兒還有這種秘密?
“所以它……才是真的金庫?”波魯那雷夫把烏龜捧起來左看右看。
克勞斯點點頭,專心駕駛。
“喂,我說,我們現在算同生共死的人了吧?真沒想到啊你這家夥還留了一手啊哈哈哈哈……”
波魯那雷夫放鬆下來後恢複了本性,嘻嘻哈哈拍著同伴的肩膀,把自己變籌碼,還被扔到一邊的不愉快都忘了個一乾二淨。
沒想到任務成功解決,不僅找到了替身之箭,還毫發無傷地離開了摩納哥。
雖然離開時科羅娜的下屬們一副想乾掉自己和克勞斯的樣子。賭場女主人眉毛擰成了倒八,把烏龜遞過來時雙手幾乎顫抖著維持不住體麵。
……好吧,她果然還是很美。
但究竟是為什麼,自己總是遇到沒法長期交往的女性呢?
波魯那雷夫的喜悅還沒有持續十分鐘就被沮喪衝淡,開始詢問可以轉移注意力的問題。
“說起來,你是怎麼做到的?那個硬幣裡難不成真有機關?”
克勞斯目不斜視,一手方向盤,一手舉起剛才的獲勝道具——正麵忒彌斯,反麵奇怪字母符號的硬幣。
“靠這個。”
“這是什麼玩具嗎?還是說有機關?科羅娜應該是個高手,她居然都沒識破……”
“這是混沌(Chaos)的硬幣。”
“啥?”
克勞斯把硬幣翻過來給波魯那雷夫看。
“一麵是正義的忒彌斯,一麵是死亡的薩杜恩。”
波魯那雷夫想了起來,原來硬幣背麵十字架加鐮刀的符號,是土星薩杜恩的象征。
薩杜恩——弑父後試圖噬子,又被子女打敗,重複命運的時間之神。
“呃……所以這是……什麼意思?”
法國人虛心求教,希望得到明確答案,他壓根沒聽懂關鍵在哪,薩杜恩意味著什麼嗎?
“硬幣指向宇宙的命運。”
克勞斯回答。
“如果宇宙依舊認同‘秩序’,這個硬幣就會是忒彌斯在上,無論由誰經手,拋出千次萬次,都隻會是秩序女神在上。”
“而如果落到了‘薩杜恩’的那一麵……”
“預示著,混沌已經吞噬了秩序。”
“硬幣會揭示命運線,它是信號,警告最壞的未來將會到來,連科羅娜的幸運,也無法戰勝這個未來。”
克勞斯的眼珠轉過來,好像在看波魯那雷夫那方的後視鏡,法國人卻感覺他在看彆的什麼東西。
而且那種模糊的語言,陰森的氣質,這家夥在講鬼故事嗎?
波魯那雷夫心裡居然有點緊張,努力理解這段對話。
“命運線……你是說平行宇宙嗎?”
“就跟科幻電影一樣,在關鍵時刻做出的選擇變成其他平行世界?而我們正在1024分之1的那條命運線裡……是這個意思嗎?”
難道……另外1023個平行世界的波魯那雷夫丟掉了靈魂,變成了科羅娜的收藏品?
這也太誇張了吧?!
“你你你彆騙我了……說到底怎麼可能有大多數結果都一麵朝上的硬幣,你果然還是出千了吧?再說,你要怎麼確定她會選忒彌斯那一麵?”
依舊沒太聽懂的波魯那雷夫,乾笑著悄悄往旁邊縮了一下,拉遠與克勞斯的距離。
“無論如何,她都會選忒彌斯,因為是硬幣選擇了她,而非她選擇硬幣。”
克勞斯變魔術一樣反手把硬幣收回去。
“無論如何,這個硬幣都會拋出我想要的結果。”
“照這麼說,你豈不是可以依靠這個硬幣一直贏?”
波魯那雷夫扒住車內的把手,感覺車速越來越快,賽道越來越彎。
等等,這家夥開車技術沒問題吧?!
“……我隻輸過一次。”
克勞斯的側臉在陽光下沒那麼鬼魅了,他剛到摩納哥那會——就算說自己是被迪亞波羅收留的前科犯,波魯那雷夫也會相信。
“隻有那一次,硬幣沒按照我的想法落下,它產生了‘命運的異常’。”
克勞斯開始激烈打彎,波魯那雷夫在猝不及防下差點甩彎了脖子。
“從那時起,我知道這世間有什麼決定性的東西改變了。”
克勞斯的姓氏與氣質相符,就算身處地中海豔陽天,他也散發出可以把頭拿下來,放在手裡玩的陰森氣質。
波魯那雷夫特彆想離開這輛車,找個教堂消除一下內心不安。
“做好心裡準備。”修車工突然開口。
“科羅娜派人來追殺我們了。”
隨著他這句話,波魯那雷夫猛回頭,看見背後不知何時跟了一長串跑車,從奧迪到瑪莎拉蒂一應俱全,個個氣勢洶洶。
“……她不會甘心的,我們得逃跑。”
克勞斯有些不耐煩,飛快掛檔,在摩納哥著名的魔鬼賽道上與一群追殺者競起速來。
波魯那雷夫全程隻感覺死亡近在身邊。
“你這家夥……彆開了!你知道埃爾頓·塞納上個月死了嗎!啊啊啊啊!你的車!跑不過……”
“放心,我改裝過。”
敬職敬責的修車工根本沒有停下踩油門的動作。
幾天後,SPW和熱情都收到了一份措辭強烈的警告,稱這兩方派出的工作人員,對摩納哥的公共交通造成了“難以置信的粗暴損毀”,萬幸沒出人命。
J·P·波魯那雷夫和克勞斯·瑞安,被宣布為不受歡迎的人,從此一步都不可能踏進摩納哥。
“你乾了什麼?”承太郎低聲嚴肅地問波魯那雷夫。
“……你又乾了什麼?”迪亞波羅難以置信地問克勞斯。
幾個月後,奔波處理公共設施破壞問題的波魯那雷夫,終於勉強熬過這段黑曆史,在米蘭時裝周開場前回意大利,並把戰利品替身之箭交給SPW處理。
而迪亞波羅在研究過後,確定那隻內部有空間的烏龜是個罕見的動物替身使者,可以把人縮小後裝進去,甚至還通了水和電。
雖然不知道科羅娜是通過怎樣的奇遇得到了這隻動物,不過務實的熱情老板決定把烏龜改造成便攜小房車,在它的內部空間裝上沙發、電視機、冰箱等等家具。
不得不說慢吞吞又不鬨騰的烏龜,比金龜子,青蛙這些東西更符合迪亞波羅的寵物需求……養著倒也不錯。
波魯那雷夫經常把烏龜借過去,在房間裡回憶著科羅娜,並對她掉在裡麵的耳環獨自惆悵。
“科羅娜,為什麼,為什麼是你?!”
波魯那雷夫把酒當水一樣灌,喝到意識模糊不清,在烏龜裡仰頭大睡。
醒來發現克勞斯也在旁邊,蒼白的臉被烏龜內部的燈光襯托得格外詭異。
“你對她動了真心?”迪亞波羅的古怪下屬有幾分“好奇”地詢問。
雖然不知道熱情老板是如何原諒了下屬的大肆破壞,不過看起來迪亞波羅暫時還不打算解聘自己的園丁,克勞斯·瑞安的意大利居留身份得以保持,可喜可賀。
“廢話,她跟我一起看過歌劇!嗚嗚嗚科羅娜!”
波魯那雷夫捂著臉,在酒精作用下悲痛不已。
“好吧,我告訴你一件事。”
克勞斯沒再看波魯那雷夫。
“科羅娜原本不是女人。”
波魯那雷夫一嘴啤酒都噴了出去。
“什什什麼?!”
a在這個時代才是女人,過去“她”隨意變幻,在賭場奔走汲取養分,確切來說,外在的性彆並不重要。
百年前“她”或者說“他”,曾經跟巴力發生極其嚴重的衝突,發誓對方膽敢踏進自己地盤,必要把他挫骨揚灰。
波魯那雷夫跟她相處一個月,到最後都不知道“她”的身份,還隻把科羅娜當成替身使者。
人類總是與神靈擦肩而過,卻又不斷告訴自己這世間沒有神靈存在,而經曆了一場不知真相奇遇的波魯那雷夫……真是個運氣好的家夥,難怪科羅娜很喜歡他,喜歡到沒有直接乾掉他的程度。
當然,這種話克勞斯全都不會說出口,他一向很會保守秘密。
“等等,你給我說清楚,你原本認識她對吧?!怎麼又不是女人了?你們又在合夥騙我對吧?!”
“克勞斯!你這家夥到底隱瞞了我什麼?!喂等等你回來啊!”
波魯那雷夫總算離開了一直賴著的烏龜,憤怒地衝出這個小空間,試圖獲得更多解釋,而老板的修車工完全無視了對方的訴求,帶著饒有興致的戲弄之意離去。
不論如何,愛與疼痛,鞭子與蜜糖總是交替而來,波魯那雷夫即便已經遭受種種打擊,被不為人知的真相驚掉下巴,痛苦不堪乃至放棄掙紮,也得咬著牙,滿懷熱情與希望地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