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幼崽討厭了,無可爭議的事實。
理論上前來履行“探視”職責的兩人無話可說,一前一後甩開袖子就走。
嗛,就這?
這兩人離去後過了一會兒,外麵進來一個麵貌和善的女子,她給離朱帶來一杯蜜水外加一碗清淡的米粥。將托盤放在床頭櫃上,她拉過一張椅子坐下,姿態矜貴而優美,看得出常年自持:“我叫滌青,負責關照剛剛破卵的族人。”
“彆害怕,你先隨便吃點喝點,聽我給你講講眼下是個什麼情況。”
女子抿嘴微笑,嘴角的弧度都像是刻意測量過那樣恰到好處,與她略微有些尖的下巴非常相稱:“時間有限……”
大概介紹過自己後滌青直接進入正題:“是不是腦子裡模模糊糊什麼記憶都沒有?這很正常。我們持明一族化卵轉生前塵儘斷,記憶也會消除,待重新醒來就是新的一生了,無需擔憂。”
離朱:“……”
所有bug都被這個本身就是bug的特殊轉生機製給覆蓋了,她不需要做任何掩飾。
很好。
沉默片刻後,女童看上去像是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那樣微微動動頭。滌青鬆了口氣,轉身出去給離朱取新縫好的罩衣:“吃完東西去試試,不會穿了就喊人。族裡每季給沒成年的孩子發兩身衣服,所有人都一樣。”
她轉過身去,說不清有意還是無意的避開了離朱的注視。
截至今日,今年破卵出生的全部幼崽裡就眼前這個最為特殊。她的持明卵泡在鱗淵境已經不知道多少年了,連護珠人都以為是個死胎來著,沒想到還真有破殼的一天。而且她破殼花費的時間也有些久,個頭也小,該不會是個天缺?
如果是天缺的話,恐怕活不長久,彼此間處得太過親厚將來難免承受不住,不如現下冷淡些。
離朱端起蜜水一飲而儘,甜絲絲的味道讓她忍不住眯起眼睛。放下杯子她又去看看白粥,一絲肉味都沒有。
不好吃,不吃。
杯盤輕輕碰撞,緊接著是紡織物悉悉萃萃的聲音,滌青轉回來就見女童光著腳散著頭發站在地上。
她看得好笑:“快點穿上鞋,不吃了?”
“飽了。”灌了個水飽的離朱表示自己不想吃白粥。
滌青也不管這孩子究竟真飽還是假飽,推著她便向外走:“最近這些日子你會和其他年幼的族人一起留在這兒了解些族中常識,過段時間會有成年的族人來把你們領走撫養。持明無父無母,這一世的親緣就從此時算起。”
離朱:“……”
一大一小走過夾道,兩側是覆蓋著金黃色琉璃瓦的大紅高牆,天空被緊緊框在一個狹小的畫框內。柔和的光線透不過牆頭,隻能給那片金色添一道朦朧光圈。
還好夾道並不長,滌青很快就領著離朱來到一處庭院。入目先是一泓清池,水池正中的高台上豎著龍形玉玦。清涼透亮的水從玉玦缺口處流出,形成一道不大不小的人工瀑布。水流墜入池中濺起朵朵白花,很快水流再次歸入靜謐,漫過其下五彩斑斕的鵝卵石繼續向遠處延伸。石階步道一條一條將將躍出水麵半寸,走在上麵宛如踩在水麵行走似的,荷香縈繞左右。
庭院四周用青石砌出花池,靠近瀑布那頭種了幾杆翠竹和一些綠色藤蔓,遠離瀑布這邊卻是一片姹紫嫣紅碗口大的花卉。
牡丹池旁邊有個月亮門,門框用帶著珠光的貝母拚嵌而成,陽光下顯得流光溢彩。
門內傳來孩童的打鬨與尖叫聲,滌青催著離朱快走了幾步。
繞過門洞來到青磚空地上,隻見一大一小兩個幼崽滿地滾著撲打纏鬥,小童們統一的青綠色罩衣滾得皺皺巴巴。
“你們兩個都給我站到牆邊去麵壁思過,今天沒有飯吃了!”滌青上前拉開他們兩個,一手一隻推到牆角。
離朱注意到稍微高壯些的男孩滿臉不以為意,略一思索,她心裡大概有了點數。
好不容易控製住局麵,滌青舒了口氣雙手拍擊發出聲響,然後看向身後若有所思的女童。
“這是離朱,昨日方才破卵,她身體不太好,大家注意讓著些,明白了嗎?”她自顧自說了一通,推著小孩子朝其他人彎腰鞠躬,鬆開手就打算走:“玩兒去吧,有什麼不明白的等下午龍師前來授課了自己去問。”
被迫“身體不太好”的離朱:“……哦。”
“哦……”底下傳來熊孩子們稀稀拉拉的回應。
好吧,我體弱多病。
離朱冷不防被人推著腦袋低頭行禮,腦後的壓力一去她立刻站直甩甩,又挨了滌青一掌:“彆動,我給你把頭發紮起來,不然下午龍師見了定會斥責。”
規矩大,麻煩多,有點煩。
滌青把新來的幼崽送入群體就走了,她還有太多事要去做,忙不過來。整個庭院中管事是她,廚子是她,裁縫也是她。
灑掃縫補烹飪全指著她一個,實在沒有太多空閒時間關注每一個孩子。
也許是天生親緣薄,大多數持明喜歡幼崽但不喜歡養崽,基本上雲養一下立刻淺嘗輒止。幼齡族人被成年族人領走後也是散養的,給口飯吃給個睡覺的地方,該上學送去上學,剩下就不怎麼管了,隻有龍師還記得操幾分心。
不像仙舟上的天人族,父母從孩子出生操心到孩子成家立業,操心完兒子女兒操心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就沒有個到頭的時候。
持明一族或是驍勇善戰或是擅長岐黃之術,或是二者兼而有之,族人們能自理後要麼報考雲騎入伍要麼進入丹鼎司從醫,願意留在族內帶孩子的實在少之又少。所以滌青是真的很忙,整個人的形象從優雅矜貴的千金貴女直接快進到心力憔悴的保育員隻需要短短半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