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對於更強大的我們則不一樣,我們看見的不是畫麵,而是一種感覺,那是命運】的走向,是一根根糾纏在某人、某物上的細密絲線被命運的微風吹拂而顫動改變的機會。一切的困難在我們的眼中是一團線頭糾纏在一起的結,這個結越難解開,便越會導致人慌亂。”
“我的兄長看到的神話戰爭是一個極端複雜的命運繩結,幾近沒有解開的可能,於是我們全族才會劍走偏鋒地尋求靈界的幫助,卻沒想到這才是我們毀滅的緣由,是繩結的一部分。而我的確在誕下子嗣的時候看見了另外一個更遙遠的預言,擺在我麵前的是一個超乎任何生靈想象的...死結】,即使是造成我們全族滅亡的繩結不過是這死結中微小的一部分。”
“如果解開了我族的繩結,那之後的死結便會徹底無路可走;可即使是放棄了鳳凰全族的生命,之後的死結能否解開也是猶未可知,換做是你,你該如何抉擇呢?”
費舍爾的眸子微微晃動了一下,腦子裡陡然冒出了寫在亞人娘補完手冊開頭玩笑一樣的滅世預言】,他似乎讀到了月公主話語中的弦外之音,說道,
“你...拿不定主意,你將這個預言私底下告訴了你的母親,也就是鳳凰之王,她替你做出了抉擇...選擇了後者,對嗎?你和你的母親放棄了種族,選擇了為之後解開死結提供了希望,這也是為什麼,神明一般的汙染頃刻間吞噬你們全族,你和你的母親卻好像臨危不亂,能在危亂中將基座用冰封存、關閉梧桐樹,原來是早有準備。”
“但可能是我身為人類的眼光太過於狹隘了,我看不見這兩件事之間的聯係,而且說不定你們那時放棄溝通靈界,不讓天空之神降臨借由你們全族的肉身形成基座,會不會對於後麵的死結更有用幫助呢?”
月公主懷中的珠子一點點變得暗澹,她那溫和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孩子,能看見命運的種族看待世界的目光就會變得截然不同,任何現實的聯係都是命運的表象而已,我們層次太低也不能探究其真實聯係,隻是知道結果便足矣。你們應該是從我死後很久來到的這裡吧,那麼我想問你,在你們生活的曆史中除開本來神話種們的戰爭,是否還有混沌種的入侵呢?是否還能感受到那靈界存在對世界的威脅呢?”
“......”
費舍爾沉吟了片刻沒有做出應答,說實話,他的確也是來到了北境之後才知道原來在靈界中還麵臨著令人恐懼的威脅,在那之前,包括混沌種入侵現實都隻存在於神話傳說之中才對。
這樣看來,鳳凰們的犧牲的確因為某種原因緩和了那詭異存在對靈界以及現實的壓迫,至少從他出生以來沒有感受到彼時鳳凰麵臨的絕境。
“如果可以相信神明,那麼早在無數生靈在被暴君欺壓的時候她們就該現身了,神明直接乾預世界有很嚴重的後果,更彆說她們無法觸及的靈界了。神話種們或多或少都能感覺到命運絲線的波動,卻不會做出和我們相同的選擇。要怪也隻能怪命運,將這種能力賜予了曾經品嘗過蒼生苦楚的鳳凰...”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報酬不是嗎,於我們,於北境的所有生靈都是如此。”
“神話戰爭中,神話種們深知我們的付出,沒有將戰火蔓延到北境,許多北境種族一直繁衍至今,他們在神話戰爭中安然活了下來;甚至有一次全盛的基座靈體逃出了未鎖死的梧桐樹朝著海洋逃竄,想要將我最後的血脈搶回,來自海洋的強大存在還出手將它趕回了梧桐呢...”
“於我們而言,我們雖然全族儘皆消亡,但我們的身影和故事卻還活在北境,被我們庇護過的子民歌頌我們、和我們飲酒作樂的夥伴千年來依舊遵守著我隻有一句話的口令,可能,這樣的結局對於我們鳳凰種而言,便是最好的了吧。”
“雖然我們舉族窮儘全部都未曾跨越如天塹一般的神話階位,但卻意外地成為了北境人信仰的神明,這是無數比我們強大萬分的神話種乃至於真神都難以做到的事情...”
費舍爾扭頭看向旁邊的瓦倫蒂娜,他剛才如此激問月公主其實完全不是為了懷疑她的目的,畢竟這件事都過去這麼久了,再追問完全一個死去之人留下的意思沒有絲毫意義。
他隻是關心到底怎麼將快要死去的瓦倫蒂娜救回來,她的人類身軀不可能一直承受鳳凰的血脈,就算不來梧桐樹也會死在外麵,但月公主解釋了一大堆都沒能給出解決的方法,讓費舍爾頗為頭疼,但好像明白了月公主話語的意思,便再次問道,
“所以,叫瓦倫蒂娜也一起回來,也和你所看到的命運繩結有關係?這能幫她解決血脈的問題嗎?”
“我也不知道,你覺得呢?”
“......”
沒有得到答桉的費舍爾歎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他的一隻手摁在了操作台上,按照月公主的指令操控空間亂流將梧桐徹底鎖死,而其內的種種機關卻全部打開,此時此刻,完全封閉鎖死的梧桐化為了他、厄爾溫德和這基座最後的戰場。
“空空空!”
伴隨著梧桐樹內傳來的機械聲響,費舍爾盯著下方臻冰閃爍的光芒,他低聲開口詢問起來,隻是不知道是在詢問月公主還是自己,
“你們已經儘力地將一切能提供的都提供了,可畢竟那還未到來的死結並不是由你們親手解開。你們奉獻如此、等待了幾千年,可如果從現在開始到以後,一旦後人有一人走錯做錯,你們都將滿盤皆輸...”
月公主“嗬嗬”一笑,隻不過顯然她所留存的遺物的能量已經越來越少,她的聲音也因此變得越來越模湖不清,她隻是說道,
“我和母上都深知此道理,但畢竟命數難以揣測,君子應當見機,達人也應當知命,既然做了選擇,便不應留有後悔的餘地...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月公主溫和的聲音戛然而止,那屍骨雙手捧著的小小圓球也隨著她最後的話語忽然碎開,變作了一堆毫無溫度的殘渣。
倒是旁邊的瓦倫蒂娜在聽到月公主說的最後一句話之後不為人知地捏了捏手心,看著旁邊低著頭思考的費舍爾,微笑著拉了拉他的袖子,說道,
“沒關係的,費舍爾,現在先不要考慮這些啦,你還要先解決鳳凰留下的基座和那個追你的敵人不是嗎?”
眼看著費舍爾沒有動,似乎還在思考,坐在地上的她便將他的大手拉到了自己的臉頰邊上,感受到她肌膚的觸感和溫度,費舍爾也不禁扭過頭來看向她,而瓦倫蒂娜也坐在地上抬頭對著他笑了起來,豎起了手上佩戴的那枚魔法戒指,
“沒關係的,你送我的戒指會一直保護我的,費舍爾。”
“...你會沒事的,瓦倫蒂娜。”
看著眼前依舊保持樂觀的瓦倫蒂娜,費舍爾長出了一口氣,重新將她背在了背上,他抬頭看向了梧桐樹的上方,隻見最上方那原本可以看見月色的玻璃外側似乎空間完全被扭曲了,連極光都不再能看清,但同時,梧桐樹內原本緊閉鎖死的門扉也一一鬆動,讓費舍爾立刻感受到了,在梧桐樹中段的一扇門扉背後,有一縷極其恐怖的靈魂波動。
而在門口,剛才他們來的那個方向,那位追捕自己的厄爾溫德也進入了這裡。
和費舍爾之前猜測的沒錯,厄爾溫德直直地便朝著基座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