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在偌大黃金宮內工作的女仆們可有得罪受了。
雖然從她們被尹麗莎白選調進入黃金宮工作以來,她們的日子便算不得上好過,這位向來雷厲風行的女帝皇無論是生活還是工作對待下屬都頗為嚴苛,因此負責服侍她左右的近侍從來都承受著極大的工作壓力,不曾有過哪怕一刻的喘息。
現在那位尹麗莎白女皇病倒臥床不起,她們的工作卻依舊不敢懈怠,反倒是更緊張了些許。
女皇病倒的消息不曾為納黎人民所知,卻不知為何在新黨、獅鷲黨以及她所任命的大臣中不脛而走,這幾日來不斷有大臣上書來試探這位女皇如今的狀態,但都被臥床不起的尹麗莎白以口述的形式讓女仆給了答複。
或許是因為字跡與效率,也或許是從那天之後,全國上下前所未有地對魔女研究會成員的血腥清算,下麵的人便從這樣的蛛絲馬跡中嗅到了機會,紛紛蠢蠢欲動起來。
今日的納黎依舊下著雪,黃金宮內溫暖房間的熱魔法晝夜不息,輪班來往負責服侍的女仆來了又去,都隻是為了此刻身著金白睡衣、臉色蒼白的納黎女皇尹麗莎白。
此時,兩位女仆正坐在她的床邊,為她誦讀大臣們的信件與意見,而身體狀態不好的尹麗莎白便也強打了精神口述起了回複,
“回瑞巴克...既然他已經決定繼續擔任財政大臣,那就開始著手改革,分寸...咳咳,要拿捏好,不要全部得罪了...著手的領域可以先考慮我之前提到的那些...”
“是的,陛下。”
下麵的女仆聚精會神地謄寫尹麗莎白的話語,直到房門口又走進來兩位女仆,端著兩盤熱騰騰的食物,
“陛下,該吃午餐了。”
“...先放下吧,我現在沒有胃口。”
“您昨天已經沒有吃東西了,陛下。”
臉色蒼白的尹麗莎白扶著床頭喘息了兩下,這幾日以來,她一直都有些渾渾噩噩,自從聽到關於費舍爾的噩耗昏倒之後,她便隻能將為數不多的所有精力全部都放在工作上,連睡覺都不敢入睡,因為隻要一閒下來,費舍爾離開的事實就會如同夢魔一樣揮之不去...
她的眼淚都要哭乾了,好幾次午夜夢回她都好像夢見了費舍爾回來了,可醒來之後身周的空無一物卻依舊提醒著她現實的殘酷,這種落差感讓尹麗莎白感到頗為絕望,仿佛是要將她給徹底抽乾一樣,讓她難以麵對。
但她的麵前還有這麼大的一個國度,弟弟妹妹們還年幼,尹莎貝爾還在海外,一旦她放手不顧,她費儘心血奪下的國度、她的理想全部都會化作烏有,這也一定不是費舍爾想看見的...
“嗚...嗚嗚...嗚...”
她有些眩暈地捂住了自己的臉,不知是喘息還在啜泣,發出了一點點脆弱的嗚咽聲,可許久過去,隻有她音啞的聲音和顫抖的肩膀傳遞了她此刻的情緒,在場所有的女仆都有些難過地低下了頭,有些感同身受地不願再開口。
上天賜予了人類感同身受的能力,給了他們瑰麗的想象與無與倫比的團結能力。
在與尹麗莎白日夜相伴的時間裡,這些貼身的女仆們當然明白對於這位陛下而言那張一直放在桉頭的照片上的費舍爾是怎樣的一位存在,永遠失去他的感受一定是痛徹心扉的,而這也是尹麗莎白為數不多在意的東西了,怎能不讓她絕望至此呢?
良久過去,尹麗莎白雜亂垂落的金色發絲之間才傳來她沙啞的聲音,讓下方的女仆露出了一些喜色,
“...給我午飯吧。”
“是,陛下,請用...”
就在那位女仆想要上前之時,身後另外一位臉色焦急的女仆忽而快步走了進來,一下子吸引了房間中所有人的目光,那位剛要端飯上前的女仆頗為責怪地瞪了這冒失的家夥一眼,生怕女皇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插曲又喪失了寶貴的食欲。
那位闖入的女仆有些疲乏地喘息著,似乎是跑了很遠的路過來的,
“那個...陛下,西區的議員...議員特朗德爾求見陛下...”
尹麗莎白的金色長發垂落一些,她許久沒有補充能量的大腦生澀地運轉著,竟然久久都沒能想起這個人是誰,還是旁邊謄寫她話語的那位、尹麗莎白最信任的女仆開了口,說道,
“陛下,這位議員是個新黨人,在新黨裡不上不下的,喜愛玩樂的一位紈絝而已...但有一點,他在讀皇家學院時和費舍爾關係不錯,聽說那時和費舍爾租住在一間屋子裡。”
尹麗莎白的黃金義眼抖動了一下,她嘲諷地笑了笑,說道,
“要借費舍爾的關係早不來,趁現在來...他來乾什麼,要是敢借費舍爾向我提要求,我要把他的頭擰下來喂我的狗。”
那位女仆聽見眼前尹麗莎白殺氣騰騰的話語連忙擺起了手,可因為還在喘息,想要出口的話瞬間嗆到了她的喉嚨,讓她咳嗽起來,
“咳咳咳!不...陛下,他...他不是來提要求來的...他是說,他有費舍爾的消息,要帶陛下去一個地方就告訴您...”
靠在床頭的尹麗莎白在聽見這一句話之後,渾身僵硬的關節一點點扭動,使得她抬起頭來,那一對亮著光的金眸便這樣極具壓迫感地看向了眼前這位前來傳話的女仆,
“他說...什麼?”
......
......
“駕!駕!”
納黎的冬日白雪皚皚,那緊閉許久的黃金宮在今日竟然又破天荒地打開了它的大門,好幾匹白色駿馬拉扯的金色座駕緩緩地從宮中行駛而出,在如今的納黎,隻有一人能再坐這樣的馬車,那就是那位尊貴的女皇大人。
女皇出遊的信號極其明顯,讓不少大臣們派來在黃金宮門口盯梢的探子紛紛臉色大變,轉頭就要向自己的老板報信而去,相信很快,女皇病重的消息就會不攻自破就是,但那也要等到尹麗莎白重新出現在大臣們麵前之後了。
隻是此時,黃金宮前那位穿著厚重黑色風衣的特朗德爾依舊梳著他的金色大背頭,自費舍爾離開納黎之後,他的臉色好像好了不少,不像以往過去那樣虛了,因為粉紅館被查抄關閉了,他大抵也不再有機會去救助那些命運多舛的苦命淑女了。
他騎著一匹馬等在門口,看見那白馬拉著的金色馬車緩慢行駛而出,他立刻臉色一變,討好似的將馬匹拉到了路邊,等待馬車停在了他的身邊,他立刻準備恭恭敬敬地下馬行禮,
“陛下...”
結果剛剛有了動作,馬車的簾子沒開,隻從其中傳來了一聲極其平澹的女聲,
“直接帶我去你說的目的地...如果膽敢欺騙,今晚人頭就會落地。”
特朗德爾額頭冒汗,好像這位女皇也沒說如果是真的會有什麼樣的賞賜,但總歸如果是假的,估計晚上他就能和他早已逝去的祖先們團聚了,這讓他訕笑地指了指遠處的道路,說道,
“不敢不敢,陛下,我是真的收到了關於費舍爾的消息的。要去的地方就在城中不遠,我帶您去就好...駕!”
說罷,特朗德爾策馬離開,朝著城中的某個方向而去。
女皇的車輦早在出來時就有了風聲,雖然事出於急,黃金宮並沒有通知封路的準備,但當路上的許多行人車馬遠遠地看見那黃金色的馬車時便會立刻自動地散開讓出道路來,所以這一行走來路程並不長,尹麗莎白在車上用了一點食物,不知到底是食物還是那現在還無法確定的費舍爾消息,總之她現在的精神要好上不少了。
“陛下,我們到了。”
沒過多久,馬車便徐徐停下,外麵特朗德爾的聲音傳來,尹麗莎白也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戴了一頂黑色的紗帽,將自己此時有些病態的容貌給遮掩了大半。
她拒絕了旁邊女仆的攙扶,著一身純黑色毛皮衣物下了車,後跟上的黃金侍衛將此地圍了個水泄不通,她轉頭一看,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幢納黎城市中再尋常不過的三層小屋,而或許眼前的這幢要特殊一些,因為它的擁有者是一位叫做瑪莎的年長女士,這裡有且僅有的那位租客便是費舍爾·貝納維德斯。
“費舍爾的屋子...來這裡乾什麼?”
早在費舍爾逃離納黎、尹麗莎白搜尋無果之後,她便命人來這裡將費舍爾幾乎所有的東西都拿走到黃金宮去了,結果並沒有發現什麼,她權當自己的珍藏,放在了自己的臥室中睹物思人,而現在,特朗德爾又再次帶她來了這裡。
特朗德爾恭敬地彎著腰,看著她身後跟著的黃金騎士強笑了一聲,
“陛下,總之跟我來就對了。”
尹麗莎白沒開口,她背後的黃金騎士卻上前了一步準備拔刀,嚇得特朗德爾雙腳一軟就坐在了雪地裡,
“彆彆彆...彆殺我!
真的就是這裡...我沒騙陛下啊!”
尹麗莎白見狀豎了豎手,讓身後的騎士停手,她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屋,或許是過於思念費舍爾的緣故,她也忽然想要去他曾經居住過的地方去看看,
“好了,帶路吧,你要帶我去哪裡...跟一位女仆和騎士就好,其餘人在樓下待命。”
“是,陛下。”
聽到尹麗莎白的準允,特朗德爾連忙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從地上爬了起來,直到此時他才頗為佩服起費舍爾來,能在尹麗莎白的麵前跟她周旋那麼多年,這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這邊來,陛下。”
他敲了敲門,等待了許久門扉才緩慢打開,露出了裡麵那位小心翼翼的老人來,不是瑪莎女士又是誰呢?
隻是自費舍爾走後,她染的黑發好像又全白了,看著門外這陣仗,嚇得她哆嗦了一下,卻還是下意識地對著那渾身都籠罩在黑色中的尹麗莎白行了禮,
“呀...女皇...女皇陛下...今天怎麼...”
“瑪莎女士。”
尹麗莎白破天荒地還了一禮,更是嚇得瑪莎女士有些心緒不寧,她有些擔心費舍爾被找到,或者說他們要對自己動手...她好像聽說,現在費舍爾那孩子正在被黃金宮通緝呢,這個消息可是讓她幾宿幾宿地睡不著覺。
還好旁邊有特朗德爾,自費舍爾走後他經常上門來照看瑪莎女士,這才讓她不至於崩潰,
“瑪莎女士,陛下想要去費舍爾之前住過的房間看看,你應該沒有在房間裡麵新放什麼東西吧?”
“沒有!絕對沒有...我還等著有一天費舍爾能回來...”
說著說著,瑪莎女士又意識到說了不對的話,她連忙捂著了自己的嘴,不再敢多說什麼了,但好在,尹麗莎白依舊沒有任何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