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舍爾已經出去,米迦勒卻咬牙切齒一樣地對著虛空處說道,
“這一路上,這個叫費舍爾的都這麼...”
此時,塵世中靠近龍大陸的海洋上,一座巨大的島嶼中間,米哈尹爾看著午夜的夜風,突然微笑著搖了搖頭,說道,
“大概和你抱有一樣想法的就隻有那位鯨人種鉤吻吧...這一路上他總是無故刁難費舍爾,就像是費舍爾把他的女兒給搶走一樣。不過看在他剛才誇獎我的份上,我覺得他還是一個很不錯的人,大多數時候都很靠譜。”
“嗬,大多數...”
“是的,在沒有漂亮淑女和亞人娘之前,赫來爾天使也在此列...好了好了,我得去通知唐澤,她的費舍爾老師要和她談話了。”
“嗯。”
米哈尹爾站起身子來,看向了不遠處島嶼上叢林中微微燃起的火光,唐澤明日香就在那裡。
這裡不僅有先前從理想國中救出來的原住民們,還有一些先前對這群不速之客不太友善的亞人。那群原住民中還沒從“一覺起來家和家人全沒了”的哀悼中蘇醒過來,但唐澤明日香卻不是這樣。
因為米迦勒一直都和米哈尹爾有聯係,所以在米迦勒有這個想法且費舍爾被帶回聖域的時候,米哈尹爾就知道並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唐澤明日香。
當時她愣神了幾秒,隨後就說著沒關係什麼的去準備晚飯了。
許是已經走過了這麼久的路了,已經四十出頭的米哈尹爾也對這位年輕脆弱的女子高中生升起了同情之心。
這一個團隊裡的所有人,可能除了赫來爾和涅可利亞之外吧,所有人都對唐澤明日香很照顧。
鉤吻和米哈尹爾將唐澤明日香當做女兒一輩的人看待,費舍爾也將唐澤明日香當做學生,但如今,這些一切都要離她遠去了。
想到這裡,米哈尹爾不由得停頓了一下腳步,對著米迦勒開口問道,
“就不能,把唐澤這孩子也帶上聖域嗎?這個世界很危險,她還這麼年輕,如果隻留她一個人的話...”
“你以為來聖域對你們轉移之人是庇護所嗎?這個世界的所有地方都不歡迎來自混亂的你們,更何況先前還出了這麼大的亂子。從今往後,這個世界的一切地方對你們而言都是絞刑架,即使是你,回到聖域之後也要被我研究才行,你回來之前最好做好被我折磨的準備。”
米哈尹爾無奈地笑了笑,他深知這個世界對他們所有人的排斥,於是,他的腳步又慢慢挪動起來,
“我知道的...先前我就說過,我欠你一條命,你要如何,我都依你,就算是要殺死我也無妨。但總之,我也懶得滿世界跑了。”
“哼,你知道就好。”
一陣沉默地走動之後,米迦勒的聲音又傳來,
“一個鳥巢中,就算是被母親喂食得最少、最瘦弱的那隻鳥,到了時間也必須要離開巢穴振翅飛翔。到底是迎著風摔死還是掙紮著高飛,這都是它的命運,任何存在、任何因素都無法改變,更不會因為你的惻隱和同情而發生變化。
“越是瘦弱、越是缺少食物的鳥兒就越可能無力飛翔,從而摔死在地麵上;但當然,越是缺愛、越是缺少安全的它一旦成功飛起,便會變為最漂亮最強壯的鳥,因為它深知失去的滋味。從那天之後,它的每一段抬升都將是無止境的恩賜。”
米哈尹爾張了張嘴,遠處的火光終於近在遲尺,他由衷地誇讚道,
“真是醍醐灌頂...我沒想到,米迦勒天使長還會有如此溫柔和智慧的一麵。”
“...我是神話種的天使,不是瞎子或者智障。人類乃至於其他弱小生靈們能看見的,我們也能看見、也能感覺到,甚至會有更深的理解。好好領悟吧,愚蠢的人類。”
米迦勒冷笑一聲,掛斷了網聊的鏈接。
而此刻的營地裡,除了燃燒的火堆與渾渾噩噩靠在一起的理想國居民們,還有無數被一根根魔法紋章形成的絲線掛起來的海島原生亞人,那似乎是某種生著鱗片的、類似蜥蜴的亞人,米哈尹爾也不認識。
他們登岸的時候已經和對方說過很多次了,隻會借住一段時間就會離開,沒想到對方打起了米哈尹爾樞機的主意,米哈尹爾還想談,沒料到唐澤明日香直接發飆了,拎著一晚上刻好的魔法殺進了對麵的部落裡,將族長和他的家人,他家人的家人,家人的家人的家人全部都抓過來吊起來了...
這樣已經掛了兩天了,大概也能讓他們冷靜一下吧,米哈尹爾也不知道。
“米哈尹爾先生,你回來了,他們已經做好晚飯了,我特意給你留了一份。”
“哦,沒事...對了,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說,唐澤。”
米哈尹爾沒接過旁邊亞人種遞過來的瓦碗,隻帶著一台還有能源的樞機走近了唐澤,連身後的亞人不客氣地將他的那份給吃掉了都不知道。
“什麼...事?”
“你的費舍爾老師,要和你說一些話。”
“......”
唐澤明日香張了張嘴,連忙將碗丟在了一旁隨後站起了身子來,帶著樞機就獨自一人走向了空無一人的海邊。
米哈尹爾有些擔心地看著她年輕無比的背影,隨後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實在沒辦法,隻能聽天由命。
還是吃飯吧...
嗯?我特麼飯呢?
不管那回過頭去一頭霧水的米哈尹爾,唐澤明日香抱著樞機一路小跑,穿過了樹林,穿過了凸起的巨大石塊,來到了一片潔白的沙灘前。
“嘩!嘩!嘩!”
前方的海水一層層撲來,她喘息著連忙將手中的樞機舉了起來,遲疑著開口說道,
“費舍爾...老師?”
那邊不再是大衛的聲音,而是費舍爾的聲線,
“是我,唐...明日香。”
在聽到那聲音的時候,唐澤明日香不知為何,便突然眼眶一酸,她連忙閉上了眼睛,將那冰冷的樞機抱在了懷裡,跪在了沙灘上,喘息著說道,
“太好了...太好了...我...又聽到費舍爾老師的聲音了...”
“...抱歉,明日香。”
海水的聲音如同伴奏,將此刻費舍爾的聲音如泡沫那樣拍散。
“哪裡,你沒事就好,費舍爾老師...太好了,你真的沒事...”
“我當然沒事了,你的魔法我都還沒教完呢。”
“哈哈哈...”
唐澤明日香微笑著坐下,隻可惜,樞機隻能傳輸聲音,她看不到此時費舍爾老師的模樣。
她並不知道此時的費舍爾是什麼神情,隻聽見了他停頓了好一會才接著說道,
“你還在練習魔法的,對吧?”
“嗯!而且我還自己弄出了好一些新的魔法,就是有些不太...嚴謹,但大概是能用的,費舍爾老師教我的我都記著呢...”
“這樣就好...實際上...”
“費舍爾老師有一些話想要和我說?”
費舍爾也沒料到地,唐澤明日香突然接上了自己的話語。
月明星稀之中,他們的談話空白了幾秒,但費舍爾接續上的話語語氣卻依舊平靜。
“的確是這樣。”
“我...我知道的...先前就知道的。”
這下倒是輪到費舍爾好奇了,他不由得問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
唐澤明日香將樞機和膝蓋都抱在了一起,原來此刻她赤著腳尖,於是才能觀察到那白嫩的腳趾之間沾惹的沙塵。
星空、海浪、白沙作為鋪墊,她的臉貼在了樞機上,扭捏之中,她好像在思考和遲疑。
但那畢竟隻是須臾,因為連費舍爾都沒察覺到這其中的差距,隻是聽她遙遙地輕聲說道,
“我知道,費舍爾老師其實...並不是轉移之人,而且,注定要離開這裡的,對嗎?”
一語,貫穿了星河,直達了天幕上的聖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