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舍爾扭頭再次打量了一眼四周,卻見那些黑色礁石的後方依稀躲著許許多多沒顯露出身形的小惡魔們,在他目光的掃視之下,那些沒有清晰神智的小惡魔們便紛紛本能地躲開了他的注視,如鴕鳥那樣縮了縮頭。
他沒有理會那些如普通人類差不多階位的小惡魔,隻是此刻從內心中產生了一點疑惑。
既然自己都已經進來了,那茉莉和霍蘭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他們有進來嗎?
“嘰嘰...”
也就是在費舍爾打量著周圍找尋著自己同伴的身影時,從前方突然不情不願地匍匐著跑來了一位紅色肌膚、長著兩隻小犄角的小惡魔。
那小惡魔的身形如猴子那樣嬌小,身上沒有任何性征,似乎不具備任何繁殖和排泄的功能,光溜溜的,看起來極其古怪,隻有那長滿了尖牙的嘴中不斷傳來模糊不清的話語。
他極其害怕,連看也不敢看費舍爾一眼,一直在四周打轉,猶豫了好久之後才最終跑向費舍爾,抬起手來對準了他。
費舍爾皺起了眉頭,卻看見了他那隻有三根手指的手指微微張開,露出了上方一張臟兮兮的布條。
“給我的?”
“嘰嘰...”
“......”
費舍爾伸手接過那布條,在他拿起那布條的瞬間,眼前的小惡魔便像是完成了任務那樣,急急忙忙地朝著旁邊跳走,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躲起來了。
費舍爾瞥了那小惡魔逃走的方向,猶豫片刻後還是將那布條展開,顯露出其中歪歪扭扭的一行字跡,是用古人類文書寫出來的,和卡度如今的文字很相像,
“尊敬而強大的客人,我感知到了您的降臨,無論您是什麼身份,為了什麼目的而來到王朝,我都懇請您前來前麵的黑色小屋一敘,興許我們都能幫上對方。”
“來自一位被縛囚徒的邀請,望請您不要拒絕。”
費舍爾將那泛黃的、不知道已經存放了多久以及從哪裡撕來的布條給揉皺,隨後丟向了旁邊的岩漿之中,任由高溫將之轉瞬間吞噬殆儘。
他抬頭看向了上方,卻詭異地發現上方的岩壁十分完整,根本沒有任何通道也沒有任何空洞,他先前就像是憑空從某個地方滑出來的那樣。
所以,他大概也不能確定茉莉他們有沒有穿過好勝門,也不知道他們會從哪裡進入惡魔王朝...
而那個屋子...
費舍爾向前看去,很快就在他所站立的這塊黑色礁石的儘頭處看到了一輪巨大的陰影,似乎是某座藏在岩石遮蓋之中的建築的輪廓,而布條上所說的黑色屋子就在那巨大建築之前的不遠處。
比起屋子,那地方更像是一處用亂石搭建的小棚子。
“......”
猶豫了片刻,費舍爾還是帶著埃姆哈特輕點了一下地麵,轉瞬間就躍向了那座黑色的小屋子。
“客人...客人...我在這裡...”
離得遠遠的,費舍爾便聽見了一聲蒼老乾癟的呼喊,他抬眸看去,便看見了一位渾身被黃色油汙所汙染的白色布條包裹著的乾瘦人影正拄著一根石頭拐杖對著費舍爾揮手。
等到費舍爾停下時,他立刻激動卻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來,上下打量了一眼費舍爾,從布條包裹之中顯露出的一隻眼睛便充滿了震驚,遲疑了片刻,他還是用古人類的語言問道,
“您是...人類還是...什麼...”
“我是人類。”
“...啊呀,這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人類怎麼會...啊,除非你借用了那種力量。”
他有些手足無措地撐了撐自己的拐杖,如此喃喃自語道。
而費舍爾將埃姆哈特重新放回自己的肩膀上,同樣打量了一眼眼前這乾枯得如骨架一樣的人,
“那種力量,”
“您應該知道的,就是...”
那人影小心翼翼、畏頭畏尾地看了一眼周圍的岩漿,像是生怕被什麼可怕的東西給聽到接下來他要說的話那樣,
“...就是混亂。”
“......”
費舍爾不置可否,沒有再接續這個話題,反倒是看了一眼他身後那十分簡陋的黑色小屋子,裡麵堆放了一些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做成的工具,費舍爾還隱隱約約看見了某些節肢類生物帶著綠色濃漿的殘骸,那東西正放在他的餐桌上,作為食物的一種。
整個小小的屋子內都透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臭味,和這個人影身上的味道差不太多,都那樣腐朽,宛如茅廁內的石頭那樣。
“你是什麼人,叫我過來做什麼?”
“哦...我...”
他被白布包裹的修長手指揉了揉自己的腦袋,似乎正在進行著名為“思考”的艱難進程,
“抱歉,我在這裡實在是待得太久太久了,有一些東西...我叫所羅門,對的...如果我沒感覺錯,你的懷裡就有我寫下的‘王朝卷軸’。”
費舍爾微微一愣,隨後將從亞人娘補完手冊那裡得來的向導卷軸給取了出來,而眼前的所羅門在看見這卷軸的時候,眼神裡透露出了滿滿的不可置信,
“是的是的,就是它,但...這怎麼可能?我的兒子應該把它給燒了才對的,就在我麵前,連一點灰都沒留下。”
所羅門,這個名字費舍爾有點熟悉,旁邊的埃姆哈特眼睛也瞪大了一些,看著眼前乾瘦的老人同樣充滿了震驚,
“等等,你說什麼?你是所羅門?那個中央帝國時期好幾千年前的國王?”
費舍爾也突然想起來了,這個國王在曆史上以對惡魔的崇拜而聞名,他在位期間為惡魔修築了不少有利於他們活動的東西,比如妓院和酒池。
哦,那個被魔神西迪蠱惑的祖孫三人中的孫子就是眼前的所羅門王,這個故事的結局以“爺爺病死,爸爸戰死,孫子繼位”為結尾,隻可惜那時的魔神西迪已經不再露麵了。
但也許正是那位將他魅惑的西迪魔神給這位人類中央帝國的國王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才導致他對惡魔的學問如此癡迷。
傳說,他依靠著惡魔的力量將中央帝國打造成為了前所未有的強大國度,在對外戰爭之中從未輸過,卻在他晚年的時候消亡於內亂。
所羅門的兒子背叛了他,將他活活關在王宮之中燒死從而奪取了王位。
這又是一個“父慈子孝”的曆史故事,但這些費舍爾都並不關心,他更關心為什麼這位本應被燒死的國王會出現在惡魔王朝裡,又為什麼會叫自己過來。
“啊,是的,是我...”
他有些羞恥地低了低頭,同時難以察覺地用那根他扶著的拐杖擋在了他原本就被布條包裹的臉上,卻依舊擋不住埃姆哈特的追問,
“你怎麼會在這裡?所有的書籍上都記載著你被你的兒子活活燒死了。”
“...啊,是的,但我生前與巴爾簽訂過契約,我承諾過,以我死後日日夜夜為奴仆的供奉來換取我生前帝國的強大。在我被燒死之前,巴爾就將我的死亡給奪走了,順帶把我送到了這裡,惡魔王朝...嗬嗬,要知道,這個名字還是我在位的時候給這個鬼地方取的名字。對了,客人,您怎麼會有我那被毀掉的...卷軸,而且還看起來這麼新,像是沒有被損壞過那樣。”
他還是不可避免地看向了費舍爾手中的卷軸,但費舍爾可沒辦法回答他。
費舍爾是從亞人娘補完手冊那裡得來的東西,甚至都不知道這東西屬於所羅門王,更彆提它是怎麼被儲存下來的。
費舍爾沒有回答他的這個疑問,隻是接著進入正題,
“你叫我過來乾什麼?”
“哦,哦,是這樣的...雖然巴爾與我簽訂了契約讓我為奴為仆,但實際上,他們隻是想要通過我,帝國以往的國王來詛咒我的血脈。這樣,我那不信奉惡魔的兒子,他的子子輩輩都會成為惡魔們食糧的提供者,乃至於蔓延到整個帝國,直到它在某一天滅亡...”
埃姆哈特張大了嘴巴,不由得喃喃道,
“哈,怪不得你的後代要麼是殘廢要麼就是神經病,原來是因為惡魔們啊。”
所羅門王篡位的兒子英年早逝,隨後,他兒子的後代便全部變成了各式各樣的妖魔鬼怪,他的孫子愛上了他的生母與親妹妹,他的曾孫子是個喜歡生啖人肉喜愛虐殺的變態,他的曾曾孫子又是一個龍陽之好,還喜歡當眾裸衣跳舞...
曆史學家管這段時間為“急轉直下”,是如日中天的中央帝國最後走向衰退的起點。
當然,傳說正是因為所羅門王借助了惡魔們的力量,所以才要他的後代來償還代價,而事實看來也的確如此。
所羅門歎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說道,
“沒錯,我也沒料到會是這樣,魔神巴爾在契約上欺騙了我,或者說,這本就是為奴為仆的一部分。而在我的中央帝國滅亡之後,我便徹底失去了作用,和小惡魔們一樣淪為了牲畜,再到他們集體被偉大的母神給封印,徹底讓惡魔王朝安靜下來...”
費舍爾打斷了所羅門的話語,說道,
“直入正題吧,你叫我過來是為了什麼?”
“哦...哦,是這樣的。原先我因為失去了用處便淪為了牲畜,可我又被剝奪了死亡無法死去,便隻能在王朝內到處漂泊。大多數魔神都不歡迎我這位沒了尊嚴的牲畜,便將我趕來趕去,隻有這位居住在此處的魔神大人不介意我在此暫時安家。我很感激她,在她被母神封印的這段日子裡我都一直在為她看家護院,即使是作為一條看門狗也好,但即使是這樣,我仍然覺得不足夠...”
他說著說著,滿是感激地看了一眼就在這黑色屋子旁邊的宏偉建築,隨後,他用拐杖指著那建築說道,
“就在不久之前...我說的不久也不知道是多久,我已經失去了時間的概念了,但應該時間不會太久。我聽到了...裡麵有一點動靜,像是那位魔神大人有了意識活過來了...我想要請您進去確認一下她是否從封印之中掙脫出來有了意識,代我把這封感謝信以及我最後的寶物帶給她作為謝禮就好...”
所羅門猶豫了片刻,隨後轉身回到了那破破爛爛的黑色屋子之中,小心翼翼地將一塊閃耀的、宛如星星一樣的粉色寶石給拿了出來,連帶著還有那寶石之下的一份包得好好的、十分乾淨的信封。
緊接著,所羅門對費舍爾接著說道,
“如果她沒有醒來也沒關係,隻將這兩樣物品放在裡麵就好...我被契約所束縛,無法靠近身為主人的魔神們的居所,隻能拜托您這件事了。作為回報,我願意將我知道的、關於惡魔王朝的一切都告訴您,像您這樣的客人一定會感興趣的。”
費舍爾猶豫了片刻,沒有立刻接過他遞過來的兩件物品,反而是轉過頭看向了剛剛他所說的那幢建築。
卻見那建築不算太雄偉,雖然也能稱為是傳統意義上的“宮殿”,但對比這裡剛才費舍爾看到的其他建築,這幢宮殿便顯得十分樸實了。
而且費舍爾還注意到了,這是這裡唯一一幢他看到的裝有圍欄的宮殿。
“你說的魔神先前就是住在這裡的?”
“啊,沒錯。”
“但你明明是在他們被封印之前就來到了惡魔王朝的,難道說你從未見過這位魔神?”
“坦白的說...沒有,其中大多數強大的魔神我都見過,可唯獨這位魔神...”
所羅門也望向這幢樸素的宮殿,有些遺憾地說道,
“傳說這位魔神是司掌戰爭的魔神,可能是因為我並不精於此道,所以從未獲得過她的回應...嗬嗬,但在我的印象中,也從未有過任何人召喚出來過她...艾利歐格魔神,我也很希望能瞻仰她的偉岸,隻可惜...”
“......”
費舍爾和埃姆哈特同時微微一愣,又同時轉過頭來,看向了旁邊這位乾瘦如骷髏的蒼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