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想,如果伊麗莎白所擁有的義眼隻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聖物、她也不過是一個世俗王權的女皇而不是混亂的使者,她在看見眼前神話階位的費舍爾時,她的破碎和憤怒會不會有所緩和?會不會因為他的力量而改變分毫?
“......”
費舍爾張了張嘴,但望著她空洞而破碎的眼睛時,好像又從其中看到了她的靈魂,那與自己始終平視的靈魂。
隻是在這個刹那,他便似乎知道了對應的答案,不再索求冥冥之中的回答。
一切的控訴他都接受,隻是在這一切之後,他才最終開了口,
“...伊麗莎白,我,並不是不想與你度過這個蜜月,隻是擔心你的安危,擔憂你為義眼、混亂所累。不知怎的,現在知道你是自己做出的這個決定,沒有為義眼和混亂控製,我竟然會鬆一口氣...”
他釋然地微笑起來,目光卻苦澀地躲開了她的目光,他什麼都沒有反駁,隻是無聲地長出了一口氣,
“不管怎麼樣,你能平安就好。”
伊麗莎白看著眼前的費舍爾,嘴唇顫動著,那拽著費舍爾衣領的手掌力量卻在無聲無息之中放鬆,直到完全離開與他衣領的接觸,而費舍爾也順著這個動作重新轉回了目光,用有一種悲傷的、後悔的目光看向了她,
“但是,伊麗莎白,有一件事你說錯了。我並非單純是為了你所說的其他女性而要解決滅世預言的,在離開你之後、在認識她們其中的任意一位之前,在我得到那本名為【亞人娘補完手冊】的書本看到滅世預言時,我就已經踏上了嘗試解決滅世預言的旅程。”
他直直地看著眼前的伊麗莎白,目光又哀傷又堅定,
“那時的我還隻是一個人類,對於這些藏在滅世預言背後的困難、恐怖和命運都一概不知,我踏上這一趟旅途,隻是覺得,如果像這樣一個有養育我長大的特蕾莎修女、有海爾森老師、有特朗德爾還有你的這樣一個世界,如果就這麼滅亡就實在是太可惜了...”
伊麗莎白的眼眸微微一顫,隻是此刻,明明潘多拉的義眼都對眼前的費舍爾沒有任何效果,僅僅憑借對彼此的心有靈犀,她便能意識到,現在的費舍爾說的話是千真萬確的。
“伊麗莎白,我不知道你所說的創立了新秩序的世界是一個什麼樣子的世界,我隻是覺得,現在這個有你們,之後也會有更多像你們這樣好,這樣讓我留戀的人將要誕生的世界有值得拯救的必要,我從小受到的教育、我長大時體會到的愛和溫暖都驅使著我保護給予我這些的存在...
“這一點,從始至終我都未曾改變,但你卻改變了。過往年輕時你明明也能體會到這種美好,看到在納黎之外還有那麼多和納黎人不同又相同的生靈還活著。我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你說你喜歡看到我為那群從南大陸販賣到納黎的亞人種撰寫文章的模樣,你說未來如果有機會,要和我一起去南大陸、去北境、去不安分的大陸東側旅遊...
“但你現在卻能這樣輕描淡寫的、在我們曾經向往的地方製造屠殺,能這麼輕描淡寫地相信外來的、不知根底的神隻,所以我才會說你變了。不過,我也知道,你隻是在這方麵變了而已,在愛我、在對責任這方麵你從來都沒變。你變成這樣隻是因為你遭受了我不成遭受的苦難,那些背叛、那些罪惡,都是我未曾切身體會到的,我沒有資格在這方麵譴責你...
“而我雖然在解決滅世預言的初心上沒有改變,對你的愛、對你的責任卻變了,這卻全是因為我自己的貪婪,沒有其他的緣由。”
埃姆哈特抬了抬眸,看向此刻手臂都在微微抖動的費舍爾,不明白他說出這些話時內心在思考什麼,埃姆哈特隻是覺得,現在的費舍爾前所未有地悲傷和...後悔。
費舍爾的一字一句讓伊麗莎白眼中的盛怒漸漸褪去,便同樣流露出了掩藏在那憤怒之下支離破碎的哀傷來。
原來這個世界上的很多燃燒的憤怒之下,都是那作為柴薪、快要成為灰燼的悲傷。
她眯了眯眼睛,緩慢地收回那放在費舍爾衣領之前的手,她情緒化的話語也變得古井無波,儘可能地壓抑著話語中的哀思,
“我的美好、我所珍視的一切,全部都在背叛之中葬送了,葬送了就永遠回不來、彌補不了了...
“費舍爾,我已經看透了,你已經不會再回頭了,哪怕你現在的後悔是真心的,哪怕你現在的悲傷是真心的,但你已經不可能再放下那些與你有關係的女性了,不可能隻擁有我們彼此了;我夢寐以求的正常的親情,不會背叛我的兄長、不會將我看作是物品的父親、不會離開我的妹妹也不會再回來了;與我在戰場之中犧牲的將士、我那雙被炸瞎了的眼睛也不會再回來了...
“我要的一切,在這岌岌可危的舊秩序之中全部都已經化作了飛灰,隻在我身上留下了痛苦。而滅世將至,除了保全納黎之外,隻有新的秩序才能讓我要的一切回來。”
站在天空前的那一片猩紅之前,伊麗莎白那空洞的眸子一點點抬起,帶著濃鬱的混亂氣息看向眼前的費舍爾。
費舍爾不明白那些混亂到底向伊麗莎白許諾了什麼,他不了解作為死敵的混亂,也不了解即將成就死三一的伊麗莎白有沒有能力重塑她想要的一切。
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無論如何伊麗莎白的新秩序中都不再會有她厭惡的一切,而費舍爾是為了保存世界的一切而堅持至今的。
“...我們把蜜月過完吧,伊麗莎白,我答應你的。”
費舍爾看向了眼前的伊麗莎白,突然如此說道。
可就在此時,後方偏宮之中突然傳來了一聲劇烈的爆炸聲,費舍爾轉頭看去,便看見原先艾麗西亞居住的房間之中猛地傳來了一陣劇烈的生命混亂氣息,緊接著,一個扭曲的、約有一人高的肉團便從那房間之中鑽出,朝著遠離海灘的深山老林之中逃去。
耳邊,命運卿那虛幻的聲音也傳來了,
“不好,你留的手段恐怕被篡生混亂給發現了,祂現在恐怕在和你留在艾麗西亞身上的血肉抗拒,祂要跑...你身上不是覆蓋著那什麼連我身上的混亂都看不清的東西嗎,怎麼會被祂發現的?難不成這些混亂之間還會通風報信不成...”
費舍爾微微一愣,轉過頭看向身後,伊麗莎白眼中的金黃色光芒愈發濃鬱,但她臉上的悲傷卻依舊不減,她隻是低聲道,
“我說了,費舍爾,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還要多。我一直都知道艾麗西亞身上存續的東西,我也知道你一直見她是為了什麼。之所以我不製止你和她見麵,是因為一開始,我就在她的身上留下了【赫穆拉】的死亡氣息保護她...
“死三一馬上就要成就,我也要將這個我厭惡的世界全部都葬送火海,重鑄它遺失的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