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我和你們一樣,都是從靈魂之海誕生的存在,而我是由亞人娘補完手冊的主人所創造的,她將我偽裝成為了人類,放到了世界之內...”
“混沌種不過是現實對我們的稱呼而已,我們每一位都是獨立的個體,喜愛長久地注視著文明發生的一切,而並非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種族。我們是一個群體,相互幫助的集合,因為都來自靈魂之海而聚集在一起。而你,是我們之中擁有的最寶貴性質的存在,靈魂因你而有了形狀、靈魂之海因你而有了形狀、權柄因你而停止了彼此排斥,顯示出它們的真名...”
雙魚座微微頷首,對此,他的回答似乎非常誠懇,
“靈魂之海是來自於偉大神隻的創世傑作,是所有神隻都無法想象與理解的珍寶,諸神們卻將它竊走、收入了囊中、藏進了藩籬,滅亡由此而生。祂們犯下了罪行,一位轉移之人為了阻止因為償還罪過而產生的滅亡,於是將你創造,偽造為人類、灌輸他們的價值,讓原本被諸神竊走的你淪為了抵抗清算的工具,而那位轉移之人自己卻逃之夭夭...這是何其可悲的一件事,費舍爾。”
命運卿的臉色微微一變,就在她的身前,費舍爾已經僵硬,她心中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於是連忙開口呼喚眼前紳士的名字以做提醒,
“費舍爾!”
“......”
費舍爾回過神來,抬眸與霧氣之中的雙魚座再一次對視,
“雙魚座,你們的意識應該誕生於靈魂之海被諸神帶入藩籬之內吧?”
“的確如此。”
“如果是這樣,那麼你們所知的一切應該都是其他存在告訴你們的,反正,你們應當沒有與諸神對峙過這一點,對嗎?”
“......”
雙魚座沉默了片刻,但還是說道,
“但我們親眼目睹了那個女人來到靈魂之海將你捏造,你有所猶豫,內心中恐怕也早就懷疑你所背負的使命是旁人固定的,恐懼你所經曆的一切都是被人安排好的...至於與諸神對峙,祂們泯滅了母神,縱容靈界汙染暴發,讓我們淪落如此,千百年來日複一日地為祂們償還過錯,這本就是祂們慣用的技倆...
“權柄新生的意識被祂們欺騙、馴化,被捆綁到了戰船上無法脫身,自然為了所謂的‘顧全大局’棄我們於不顧...而你,祂們向你灌輸了你是拯救滅亡的關鍵,驅使著你蒙受苦難、麵臨抉擇,殊不知你就是滅亡的來源,用致使滅亡的罪行來對抗滅亡、用丟失者的寶物以對抗丟失者,多麼卑劣...”
星星魔法之中逸散的魔法四散著霧氣,將站在其中的費舍爾暈染得模糊不清,命運卿看不清楚他的表情,隻能用耳朵捕捉他的沉默,她再也忍不住向前走了幾步想要拉住費舍爾,
“費舍爾,你彆忘了你是為了救瓦倫蒂娜她們來的,你...”
“咚!”
而雙魚座卻因為她的動作忽而暴起,卻見那霧氣之中的雙魚座猛地一抬觸手狠狠砸在了眼前的魔法之上,那恐怖如斯的力量就瞬間沿著夾縫外側達拉斯貢的軀體傳導而來。
“哢哢哢!”
四周的夢境魔法變得搖搖欲墜,宛如劇烈的地震一樣讓命運卿一陣眩暈,關鍵時候,還是費舍爾伸出了手將命運卿的身形給穩住。
此時離得近了,命運卿才看清費舍爾臉上平靜的表情,他確認了一下命運卿沒什麼事,最後才又抬頭看向魔法之中,
“我無法判斷你說的是真是假,或者的確有可能是真的吧。但既然如今方外的神隻告訴你了這些隱秘,這也就意味著你們與伊麗莎白合作,要幫助她成就死三一,對嗎?”
“...的確如此。”
“所以,就當我是滅世預言的核心,就當諸神們犯下了真正的罪狀吧,可如果是這樣,那麼滅世預言最終達成的話,我也應該成為諸神們償還罪過而必須歸還的一部分...但伊麗莎白卻並不知道這一點,她傻到以為,隻要滅亡降臨、諸神的規則潰散而成就新的規則,我就會回到以前的模樣繼續待在她的身邊...”
費舍爾的話語平靜,似乎聽不出其他的任何情緒,讓旁邊的命運卿頗為意外,
“如果方外的神隻為了達成目的隱瞞了伊麗莎白這一點,那麼你們又如何保證,方外的神隻為了得到你們的協助沒有對你們隱瞞什麼、全部說的都是實話呢?或許在那些神隻的眼中,你們與一個人類也並無任何區彆吧?”
“......”
費舍爾的回應簡短,卻讓雙魚座和一眾混沌種陷入了沉默。
但不能證真也不能證偽的事情畢竟是存在的,靈魂之海是被竊來的這件事恐怕是真的,可諸神們的目的便屬於前者的範疇了。
混沌種們恐怕一直以來都沒有將自己看作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自他們誕生而來,從長遠地開始注視這個世界的那一刻起便是如此,他們的來源是被竊來的,他們的存在也應該來源於世界之外,而不是此地。
“對諸神的清算會導致規則的崩潰,我不相信伊麗莎白能借助方外神隻的力量重建這一切,哪怕她能保全納黎,但在那之外的一切存在全部都會死...”
“這有什麼關係嗎...據我們長久的觀察,世界內的生靈死在彼此手上的累計數量遠多於此刻...神話種們對其他生靈的欺壓、神話種之間的戰爭再到人類對亞人、彼此的欺壓...不過是一個循環而已。”
“你說得對。”
費舍爾苦笑了一下,但還是說道,
“但即將死掉的這些生靈裡,有我在意的靈魂,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那麼,祝你好運...費舍爾...”
雙魚座原本高昂的聲音又開始變得斷斷續續,如同最開始時那樣的有氣無力,似乎他們尋常說話的時候就是這樣?或者隻是星星魔法的信號突然又不好了。
下一秒,四周的星星魔法逐漸散去,隨著雙魚座的身影消失,天穹之上,那駭人的氣息又接著傳來。
那令人驚懼的半神全力的撞擊聲並未再傳來,似乎對夾縫的攻擊也是一件耗費頗大的行為,需要短暫地修正才能繼續。
命運卿再次看向了費舍爾的背影,顯然,雖然剛剛他駁斥雙魚座時的模樣真的很堅定,立場爭鋒相對,但對方的話語到底他心裡信了幾分卻又猶未可知了。
她緩步走到了費舍爾的身邊,抬眸看向他,卻見他的表情依舊平靜,不知道在想一些什麼。
命運卿沉默了片刻,望著他辦公桌窗外瀕臨破碎的夾縫風景,開口問道,
“你的那本補完手冊,我能看看嗎?”
費舍爾瞥了她一眼,隨後伸手入懷中,將那本有著古樸封麵的補完手冊取出,向命運卿展示。但因為亞人娘補完手冊的所屬依舊歸於費舍爾,所以命運卿並不能其中的內容,隻能打量一下它與其他補完手冊彆無二致的封麵,
“裡麵寫的是什麼?”
“...一點我的研究報告,實際上什麼內容都沒有,如果硬要說的話,它更像是一個能兌換獎勵的許願機,前提是研究足夠多的亞人種。”
“獎勵?所以,你這麼喜歡亞人種就是因為這些獎勵?”
費舍爾望著命運卿手中握著的亞人娘補完手冊,忽而有一些怔愣,從內心產生了一種虛無感,一如當時在亞人娘控的居所中看到特蕾莎雕像的時候。
命運卿看著他的停頓歎了一口氣,將手中的亞人娘補完手冊原路遞了回去,轉而開啟了另外一個話題,
“以前,在明日香還在我身邊、米哈伊爾先生也還與我們聯係的時候,他曾經提到過一個非常有趣的問題。”
說著說著,她便伸出了兩根手指,比劃了一個頭顱般大小的圓柱體的水缸,向費舍爾提問道,
“假設有一天晚上,在你沉沉睡去的時候,一個人對你進行了實驗,他對你實施了麻醉,在你毫無意識的時候趁機將你的大腦剖出,以完美無缺的技術將你的大腦放到了一個培養皿中保持原來的活性,同時用極其先進的樞機儀器鏈接你的大腦,操控它們向你的大腦輸出與尋常接受到的完全一模一樣的信號,讓他產生了與往常一樣的幻覺...”
一邊說,命運卿也一邊將手放在了眼前虛幻的桌麵之上,從那裡傳來了觸感,
“從你的視角之中,你還會迎來第二天早晨,與你認識的女人待在一起、與她們交談,可實際上這一切全部都是你大腦感知到的信號模擬出來的,並不是真實的...那麼如果是這樣,你該怎麼證明現在你看到我、與我交談、去解決滅世預言又不是這樣的一個悖論呢?也許這一切都不過是黃粱一夢,是偽造出來的無意義之物?”
費舍爾被迫動起了腦子,思考起了證明的方法,例如在虛幻構造出來的世界裡麵鐫刻魔法,提供魔力回路?不過按照假設來說,那個科學家一定要是完美的,能絕對複製所有的信號才對...
如果是這樣,他該怎麼去證明呢?
證明自己看到的一切是真實的,而不是被人偽造的...
死亡呢,死亡或許可以,但科學家完全可以也同步模擬死亡的感覺,停止對大腦的供給...
命運卿微笑起來,沒有著急讓費舍爾給出答案,而是轉頭看向外麵的夾縫,那裡經過了靈魂火焰的灼灼燃燒此刻已經變得越來越脆弱,於是她便邀請費舍爾道,
“沒關係,一邊想我們也一邊去夾縫裡麵看看吧,檢查一下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好。”
他將亞人娘補完手冊給收回懷中,命運卿則抬了抬手指,使用了命運的力量將外麵的空間給縮短,將他們兩人帶往了外麵。
夾縫之中猩紅之霧到處彌漫,與現實之中抬頭仰望夾縫看到的景象正相反,此刻向下望去,便能隱隱約約從猩紅之霧中看見他們快速略過的山嶽與聚落。
塞瑪雪山向下是北境諸國,隨後是薩丁女國,隨後是一片海洋,再然後便是施瓦利...
“嗬嗬...”
緩慢地看著下方,命運卿背著手,突然輕聲一笑,讓還在思考的費舍爾轉過頭來看向她,
“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