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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鋒[競技] 烏鞘 7463 字 9個月前

男單自由滑是世青賽四個項目裡最後進行的。

已是傍晚,前四組比完時勝負仍然未分,因為最終要決一死戰的二人才剛剛上冰,正準備進行賽前的六分鐘熱身。

很少哪次世青賽像這一屆得到如此多關注,特彆是男單比賽,大家好像都更偏愛追夢的女孩子在冰麵儘情招搖自己的青春。

是兩個超級替補改變了世青賽,改變男單比賽的關注度。

中國的何煥,俄羅斯的安德裡安。

原本全世界喜歡花樣滑冰的人都在討論接下來的世界錦標賽,埃文斯能不能衛冕,成明赫能不能挑戰成功,現在所有人討論的都是這兩個超級替補到底還能創造什麼樣的奇跡。

六分鐘練習時間緊張,何煥和安德裡安沒有眼神接觸的機會,但結束時所有選手離場給本組第一位上場選手比賽前最後預熱的時間,兩人一前一後,安德裡安刀套掉在地上,何煥順手幫他撿起交還。

“加油。”安德裡安回頭笑了笑,沒說謝謝,但比謝謝更適合此時此刻。

何煥點點頭代替答複。

等候區長長的走廊,大多數選手為了熱身都會在上場前再做些運動,宋心愉一般會讓他們跳繩——活動身體最多肌肉的簡單運動。

選手在減少,冰場歡呼和伴奏交替出現,放送直播信號的屏幕就懸掛在一側牆壁,何煥沒有回過頭,直到廣播裡念出安德裡安的名字,他轉身麵對屏幕,繼續跳繩。

安德裡安的紅衣像在燃燒。

《堂吉訶德》是古典芭蕾最經典的曲目之一,熱烈和充沛的感情從音樂伊始便洋溢開來,從快節奏進入編排非常難,因為自由滑第一個跳躍往往最難,需要的助滑距離和準備都更遠更高,密集節奏如果隻是壓步未免乏味。

所以安德裡安的第一個跳躍隻是一個單獨的後外點冰四周跳,對他來說不需要費太大力氣就可以輕鬆完成。

切合音樂融入旋律,是一套節目最好的選擇。

伴奏漸漸放緩,輕快的小調和繁複卻緊密的進入,再有壓步助滑,何煥跳繩的速度慢下來,安德裡安騰身入空,跳出個完美的飛利浦四周跳。

宋心愉驚歎這小子跳躍技術之規範,她主意到何煥動作變慢,想提醒他保持剛才的頻率時,忽然發現頻率不但恢複甚至比剛才更快一點。

何煥比她想象的要爭強好勝太多。

在一會兒快一會兒慢的跳繩節奏交替裡,安德裡安完美跳成所有七個規定跳躍,每個落冰都乾乾淨淨。

宋心愉示意何煥停下:“要上場了。”拿起一切能拿在手裡的東西努力不讓自己的緊張過於明顯。

相比之下何煥太過於平靜,他脫掉外套,綁緊冰鞋,喝水時手都不會抖一抖。

走進賽場時,安德裡安正在觀眾一陣陣掌聲中滑著最後一段接續步法。

他帶著近乎炫技的驕傲,在冰上完成一個個芭蕾動作,輕捷的小跳,大開大闔的跨跳,停頓時阿拉貝斯和阿提丟姿態的平衡……最後的結束動作,山呼海嘯的聲音裡,觀眾已經全部起立,冰的中央,他高高舉起一隻手臂,揚起下顎。

燈光照耀在他清甜的笑容上,像是加冕,四麵禮每個方向都不忘先昂頭再鞠躬。

何煥上次聽到這種歡呼還是在四大洲埃文斯比完的現場,那時自己在前出場,隻是默默欣賞。這次不一樣,這次接下來出場的人是他,珠玉在前,如果他隻是顆不起眼的石子掉進大海,不會有人為他被浪花吞沒時的咕咚而遺憾,人們會繼續為勝者歡呼,這是賽場生存的法則。

180.28分。

安德裡安最終兩套節目的總和分數:272.81分。暫列第一位。

屏幕很快把鏡頭切換至已經站上冰麵的何煥,他正在檢查袖口的扣子。

“到後麵體力如果支撐不住,要懂得選擇性放棄,不要一根筋。”宋心愉叮囑他,“還有節奏……”

何煥這時抬頭看著教練的眼睛,忽然說道:“教練,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滑冰方麵是有天賦的。”

這小子黑黑的眼珠在燈下亮得奇異,卻越顯幽深,隻有茫茫的光點,看不見任何人的倒影。奇怪,這麼狂妄的話從他口裡說出卻顯得格外誠懇真摯,宋心愉覺得自己一定是緊張得腦子抽筋才會這麼想,她又覺得何煥不是無緣無故說起這個。

“我知道冰場的人是怎麼議論我的,在我滑冰時他們發出的讚歎我也聽得到。

人人都認為我是天才,我自己也能感覺到我和其他人的不同,因為與生俱來,所以很自然的,我從沒因為這些感到驕傲或者滿足。但是開始出來比賽後我才明白,能走到這裡的,沒有一個是平庸之輩,在他們當中,我其實沒什麼特彆。”

宋心愉知道眼下不是談心的時候,可在被何煥凝視時,她又覺得這些話無比重要,她從沒這樣接近過自己學生的內心,這次,是他敞開靈魂緊閉的門扉,為她引路。

何煥環顧全場,而後朝她微微一笑:“謝謝教練,帶我看到了更大的世界。”

宋心愉愣住了。

他笑容澄澈,透明的冰麵也不由遜色,坦率的真摯在目光的凝視裡滾熱,眼尾輕輕垂下去,彎出熹微的勾弧,儘管是個小小的笑容,還是足以讓人有一瞬間的恍惚,為他的快樂而快樂。

笑著的何煥繼續說道:“我喜歡這個新的世界,渴望勝利和挑戰其他天才們,原來和滑冰一樣好玩。”

他說完轉身,滑向場地當中,現場屏幕已經開始倒計時,人們漸漸從剛才的狂熱中屏回期待的呼吸,目光看向一處,無數燈光也朝向一點,攝影機和照相機靜止著仿佛等待獵物第一個動作的捕食者。這裡是遠在千裡之外黑海之濱的敖德薩,但有那麼一瞬間,宋心愉覺得她回到了十三年前,回到那個破爛的由旱冰俱樂部改造的舊冰場上,五歲的何煥在冰上學會保持重心站直邁出第一步,回過頭,向她露出一個天真爛漫的笑。

“教練,”他說,“滑冰真的很好玩。”

《薩拉班德舞曲》響起。

大提琴渾厚飽滿的音質充斥整座安靜下來的場館,隻有一道道刀痕證明方才有人在這裡比賽,但布滿刀痕的冰麵上,最深的那道也是最新的。何煥深刃的滑行切斷舊的軌跡,向對角線最遠處高速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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