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夜抬頭望了望審訊堂的屋頂,下定決心:“今日我便清理門戶。”
沈照夜緩步上前,首先在大徒弟麵前停下。
大徒弟扯了扯嘴角,朝他露出一個陰慘慘的笑:“師尊,我真的喜歡你,我隻是一時糊塗,我太想得到你了,師尊要打要罰都可以,隻求師尊彆趕我下山……”
沈照夜彆過頭,避開他的目光,又伸出手,在他的腰間查探:“我修無情道,雖不通情愛歡好之事,卻也清楚,設下陷阱、下毒圈禁,絕非常人所為。”
“你也不必再說你喜歡我,你是凡俗世家子弟,你應當比我清楚,這樣的事情,在官府裡是什麼罪名。”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找到了,這裡。
沈照夜的手在他的丹田處停下。
一瞬間,大徒弟臉上的深情眷戀儘數消散。
他的表情無比驚恐,幾乎扭曲:“師尊……師尊、師尊!”
無形之中,仿佛有一隻大手攏住他的金丹,緩緩靠近,慢慢收緊。
大徒弟尖叫道:“師尊,你不能……我的金丹……我是你的徒弟,你不能這樣對我!你最喜歡我,你對我最好了……你不能……”
“為師可以。”沈照夜直視著他的眼睛,語氣平靜,“明書,你是為師收的第一個徒弟。”
“世家子弟上山,因你資質不佳,無人收你,是為師挑中了你。我帶你上玉京山,從飲食起居,到修行打坐,為師全都手把手教你。你也知道為師對你好。”
“為師從不在你麵前擺師尊的架子,你未辟穀,為師親自燒飯,你愛玩樂,為師親自帶你下山。為師給你取名‘明書’,望你知書明理,可你呢?()”
倘若你坦坦蕩蕩,把事情明白告訴為師,為師自會幫你想辦法,除去心魔。可你偏偏和他們攪和在一起。⑸()⑸[()”
“三人同享?虧你想得出來,你當為師是什麼?是貓、是狗,還是一吊任你們肆意瓜分的肉?”
“哢嚓”一聲輕響。
金丹碎裂。
大徒弟臉色慘白,叫也叫不出來,整個人被冷汗浸得濕淋淋的,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隻有喘氣的力氣。
沈照夜抬腳,又走到二徒弟麵前:“明禮。”
二徒弟看見大徒弟的慘狀,知道沈照夜是真的下得去手,早已被嚇得六神無主,也不敢再說那些令人作嘔的話。
他隻是一個勁地求饒:“師尊……師尊,我錯了……我不是有意的……”
沈照夜垂眸:“為師還記得,為師是在妖界山林裡遇見你的。當時你尚未化形,被其他妖獸排擠欺辱,奄奄一息,是為師把你帶回來,給你治傷,悉心教導。”
“給你起名‘明禮’,因為你是妖獸化形,為師望你明事理、知是非,切莫因為妖獸身份自暴自棄,可你呢?”
“這麼多年,或許你從來都沒有把為師當做尊長看待。”
二徒弟急急辯解:“不是的,師尊,我有,我有把你當成師尊……”
沈照夜下了定論:“野性難馴,陰損狠毒。”
又是“哢嚓”一聲。
接下來是三徒弟。
沈照夜剛走到他麵前,他就開始掉眼淚。
一顆淚珠,混著血珠,落在沈照夜的手背上。
“師尊、師尊……”他哭著,聲聲泣血,字字懇切,“徒兒知錯了,求師尊饒恕,徒兒年紀還小,徒兒不是故意的,都是兩位師兄攛掇,徒兒一時想岔了……”
沈照夜淡淡道:“明達,是你從背後推為師入陣,你方才親口認了。”
三徒弟先前看著老實,其他兩個說話的時候,總是默默地候在一邊,一言不發,實則是最陰毒的那個。
他就像一條毒蛇,蜷縮在陰暗的角落裡,吐著信子,隨時準備撲上去咬他一口。
可如今,這條毒蛇隻是求饒。
“師尊,徒兒錯了,徒兒隻是情難自抑,師尊再教徒兒,這次徒兒一定認真學,絕對不辜負師尊的期望。”
“我沒有想到事情會這麼嚴重,兩位師兄隻說讓師尊受點傷,讓師尊多依靠我們一些,師兄沒說過要圈禁師尊,我不知道,我是無辜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來不及了。”沈照夜垂眸,擦去手背上的眼淚,朝他的丹田伸出手,“明達,雖然你入門晚,但是為師花在你身上的心思不比他們兩個少。”
“我知道,師尊,我都知道,師尊是心疼我的。”
“是啊,為師想著你是乞兒,孤苦流浪好幾年,
() 將你收入門下之後,總是心疼你更多些。玉京山上一切從簡,因為你說沒吃過好東西、沒穿過好衣裳,為師都為你破了例。”
“就連你的名字,也是因為你說,以後想要飛黃騰達,為師才給你起名為‘明達’,和他們都不一樣。”
“你的年紀是小,比他們都小,可也沒有小到是非不分的地步。你不是不清楚,你心裡清清楚楚,你知道把為師推下去,會發生什麼事情。”
“還是敢做還不敢認嗎?你總躲在他們兩個身後,把責任推到他們身上,撒嬌扮癡,就真的能獨善其身?你越是如此,我越不知該如何教你,更不敢再教你了。”
第三聲“哢嚓”。
沈照夜收回了手。
“明書、明禮、明達。”
三人冷汗涔涔,滴落在地上,幾乎積成三個小水窪。
聽見沈照夜開口喊他們,三個人都抬起頭來。
沈照夜長長地吐一口氣,正色道:“這是為師最後一次這樣喊你們。”
“但凡昨日,你三人之中,有一人向我報信,有一人稍作遲疑,你我師徒,都不會造成今日這副局麵。”
“為師將你們帶上玉京山,教養長大,不想卻養出你們這樣的狠毒角色。想趕你們下山,卻又擔心日後你等為禍百姓。”
“你等一身修為,原是由我教導而來,今日為師親手掐碎你們的金丹,廢去你們的修為,就當是你們償還恩情,天經地義。若是心中不服,來日因果報應,皆報於為師一人即可。”
“這百年來,為師問心無愧,今日亦是。”
沈照夜背過身去,閉上眼睛,再不看他們:“我再無話可說,你等下山去罷,再不許說是我沈照夜的徒弟,更不許說是青陽宗弟子。”
“哐當”一聲,將他們釘在牆上的長劍鬆動,合為一柄,回到沈照夜手裡。
三個人癱軟著從牆上滑下來,摔在地上。
守在外麵的戒律堂弟子走進來,熟練地將三個人拖下去。
為首的弟子問:“敢問師叔,是即刻送他們下山,還是留他們在山上養傷,等……”
沈照夜閉上眼睛,聲音清冷:“即刻送走,不許久留。”
“是。”弟子領命下去。
腳步拖行在地上的聲音,離他越來越遠,身後隱約傳來低低的一句話——
“師尊,無情道修士,果真是沒有心的。”
不知道是誰說的,沈照夜分辨不出來。
也不在意了。
他睜開眼睛,審訊堂裡隻剩下他和他的師尊。
沈照夜張了張口,聲音有些沙啞:“師尊。”
祝青臣拿著半塊點心,抬起頭:“嗯?都料理好了?”
“料理好了。”
祝青臣不喜歡過多插手徒弟的事情,必要的時候拉徒弟一把,剩下的讓他們自己解決就好。
所以,剛才沈照夜在發落三個人的時候,他就坐在旁邊吃點心。
案上的三個碟子都快空了。
祝青臣掩著嘴,打了個小小的嗝,然後站起身來:“那回去吧。”
“對了,特意給你留了一塊點心。”祝青臣端起碟子,遞到他麵前,“上品靈山藥糕,凝神靜氣,平複心情。”
沈照夜雙手接過碟子,吃了一小口:“多謝師尊。”
*
師徒二人走出地牢長長的走廊。
外麵日頭正好,操練場上,百來個弟子正在練劍,動作整齊劃一,氣勢非凡。
遠處層巒疊嶂、雕梁畫棟,似有金光熠熠、仙霧繚繞。
祝青臣背著手,站在高樓廊上,淡淡道:“為師還以為你會心軟。”
沈照夜正好吃完點心:“師尊怎麼會這樣想?”
“你對他們這麼好,也算是修仙界裡的獨一份了,為師以為你下不去手。”
“正是因為我對他們好,才更顯得他們……不可饒恕。”沈照夜頓了頓,“況且,這樣的人,這樣的心性與品格,不再適合修行,倘若逆天而行,隻會走火入魔。”
沈照夜正色道:“他們受宗門供養、師長教導,方有今日修為。若因我一己私情,放過他們,來日釀成蒼生大禍,豈非我之大錯?”
“你想的不錯。”祝青臣又叮囑他,“他三人下山之後,也要派人盯著。”
“是,徒弟明白。”沈照夜頷首,“鬨出這麼大的事情,魔界一定會有所察覺,他們三個跟在我身邊許多年,知道宗門許多事情,是一定要防著的。”
“好。”祝青臣又問,“那你呢?接下來打算做些什麼?”
沈照夜沒有猶豫:“徒弟想閉關修行一陣。”
“也好。”祝青臣點點頭,“為師那兒還有點法器,你等會兒去挑一挑,看有什麼用得上的。”
接下來還有魔尊、妖尊等等渣攻要對付,這些人的修為一定比那三個徒弟更高,是應該抓緊時間。
祝青臣寬慰他道:“你不必對此事耿耿於懷,更不必將他們說的那些話放在心上。”
“各人命數自有天定,天道把你送到他們麵前,偏偏他們選了一條最齷齪的路,是他們自己選的,與你無關。”
“你雖修無情道,卻不曾絕情;他們口口聲聲說‘喜歡你’,做的卻都是傷天害理之事。你是個合格的師尊,也是個優秀的修士,隻是一時沒有防備,被他們做戲騙了,不是你的錯。”
沈照夜認真應道:“徒弟知道。”
無情道從來都不是絕情,而是同愛眾生。
昨日祝青臣帶他去秘境的時候,沈照夜查探之後,便將妖獸幼崽的屍體埋葬了,還給它們做了法事。
今日亦同,沈照夜為天下蒼生計,永絕後患,直接掐碎了三個徒弟的金丹。
那三人根本不懂他的境界,隻會叫嚷著,說他絕情。
“不過……”祝青臣看著徒弟,抿了抿唇角。
沈照夜道:“師尊有話不妨直說。”
“
說起來,你也有一點不好。”
“請師尊明示。”
祝青臣對上他求知的目光,正色道:“你的眼光也太不好了吧?一挑一個準,挑了三個,三個都是渣滓。”
沈照夜哽了一下,低下頭去:“我也不知為何會如此。”
祝青臣歎了口氣:“下回收徒,記得把人帶到師尊麵前,我幫你掌掌眼。”
“是。”
“挑一些法器,閉關去吧。”
沈照夜離開了,祝青臣一個人站在高樓上,看著底下練劍的弟子。
係統趴在他的肩膀上,模仿他的語氣問:“臣臣,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啊?”
祝青臣仗著高樓百尺,流雲縈繞,底下弟子看不見他,懶懶散散地趴在欄杆上:“我?”
“對呀,馬上就是修真界和魔界大戰的劇情了,你也要早做準備,最好多多修煉,爭取在大戰之前突破幾個境界。”
“我早就準備好了!”
“真的嗎?你準備了什麼?”
祝青臣直起身子,從懷裡掏出一張絹帛,雙手展開。
“不愧是你,太子太傅,你還寫了計劃書……”係統飛到他身邊,湊過去看,電子音忽然卡頓,“上、輩、子、殺、豬?”
“對呀,我和李鉞的暗號。”祝青臣把絹帛收好,“我剛來這邊兩天,忙著處理那三個徒弟,都沒時間去找李鉞,我決定把這個作為上聯,散播出去,隻要有人能對出下聯,重重有賞,李鉞就會主動來找我啦。”
藍色小光球蹲在欄杆上,電子音決絕:“你敢把這句話到處傳,我就馬上從這裡跳下去。到時候你就會像失去心愛玩具的小孩一樣,捧著我痛哭,讓我回到你身邊。”
“……是嗎?”
“你在猶豫!你竟然在猶豫!”
祝青臣小聲嘀咕:“我現在比較想讓李鉞回到我身邊。”
“你們才剛分開兩天好不好?上個古代世界沒膩歪夠嗎?”
“沒有,根本沒有。”祝青臣捧著臉,眼睛亮晶晶的,“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看李鉞在這裡是什麼身份了。”
係統了然:“你那是隻想看看嗎?我都不好意思戳破你。”
祝青臣坦坦蕩蕩:“我的徒弟是合格的修士,我不是,我有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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