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紙?
……什麼符紙?
宿雪的身體仿佛散架了一般,又綿軟又疼,若這殼子裡是另一個靈魂,此刻早就昏厥過去了。
他不想狼狽地躺倒在地,撐著已經結了霜的架子緩緩起身。
謝折風靈力外放時結起的冰霜劃破了他的掌心,鮮血剛剛流出便和冰凍在了一起,仿若雪中盛開的紅梅。
他沒有劫後餘生的感覺,也沒有生死一瞬的慌張。
謝折風鬆了手,可爐鼎印在所有者的靈力牽動下發作得愈發厲害,他甚至想抓著對方後撤的手往前湊去。
好在刺骨的疼稍稍拉回他的理智。
對方但凡遲一瞬鬆手,春華必然出鋒。
他剛才已經做好魚死網破的準備。
可謝折風似是根本沒有動用神識,對身後春華的動靜一無所知。
屋內,法器周圍的禁製早就被靈力破開,一眾在外麵能引起腥風血雨的靈寶如同一文不值一般散落一地。
謝折風雖然麵色沉沉地站在狼藉之中,四方殺意卻消退了大半。
安無雪呼吸愈發急促。
謝折風卻低著頭,沒有動靜。
片刻,這人抬手,指尖輕動,散落一地的符紙浮空而起,落在他的掌心之上。
原來問的是這些符紙。
符紙上有他改動過的符文。
……難不成謝折風認出來了!?
“這些符紙不是你能畫得出來的。”
果然認出來了!
好在沒有懷疑到宿雪身上。
是了。
謝折風當年親手殺了他,即便覺得他有那麼一絲可能沒有死,也不可能想到他會明晃晃地待在落月峰、住在葬霜海旁,屈尊給對方當一個小宗門進獻上來的男寵爐鼎。
他自己都想不到。
安無雪想開口,可剛一張口,一聲如同呢喃一般的輕顫便滑了出來。
他緊抿雙唇,繃緊身體,不答。
謝折風微怔片刻,竟往前一步,稍稍俯身,抓向他的手腕。
這般對方占據主導欺身上前的舉動……
這是要乾什麼!?
安無雪猛地一驚,瑟縮著後退。
謝折風眉頭一皺,直接抓住了他後撤的手。
他被掐著咽喉的時候都不曾慌亂,此刻卻因對方這欺身上前的動作,不管不顧地掙動起來。
他怕謝折風如同千年前那般抓著他的手在他耳邊喊他“師兄”,怕謝折風的觸碰會牽動得爐鼎印的發作一發不可收拾,也怕謝折風逼問他折辱他。
他寧願謝折風乾淨利落地殺了他!
他啞著嗓子:“……仙尊!我——”
“彆動。”
他動不了。
宿雪那辟穀期的修為在長生仙麵前根本不值一提。
謝折風紋絲不動地把著安無雪的手腕。
一股暖流突然自安無雪手腕經脈處流經他全身。
他不冷了,不熱了,也不疼了。
方才被靈力衝撞得仿佛碎裂的五臟六腑都安靜了下來。
爐鼎印沒了動靜。
謝折風鬆開手。
安無雪愣了愣。
他的內傷好了,爐鼎印的發作也被安撫了。
謝折風似乎迫切地想知道答案,根本無心追究他剛才的反常,繼續追問道:“符紙。”
安無雪深吸一口氣,咬著下唇,儘力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他剛才差點衝動地問對方“憑什麼”。
他確是辜負了師尊的一片期許,有愧於戚循,無畏師門與兩界對他的看法,唯獨對於謝折風,他無愧於心。
憑什麼謝折風想絕情就絕情,想殺他就殺他,想從他這邊知道什麼,就又施恩一般地替他治愈內傷、壓製發作?
他很想就這麼指著謝折風的鼻子問出這些話。
但他死過一次,已經不是衝動意氣的少年人了。
他知道這一聲“憑什麼”問出口,他又會回到那個與師弟斬不開聯係的安無雪。
他梗了片刻,最終還是斂下一切神思。
逐漸恢複了力氣後,他平靜些許,低聲答道:“……是宗門的符紙。”
他如今的語氣已經不似他們上一次見麵那般乖覺,可謝折風心不在此,依然沒什麼反應,隻對他道:“雲劍門?”
宿雪就是雲劍門進獻給落月峰的。
“……是。”安無雪胡扯道,“可能是雲劍門從什麼秘境或者仙禍遺跡中帶回來的東西吧。”
仙禍之時他身為落月首座,同不少魔修交手過,交戰之時落下一些無用的符紙被他人撿到,再正常不過。
即便謝折風發現其中端倪,要追溯這種微不足道的無用符紙的根源,也不容易——到時候他說不定早就跑了。
他編好了一肚子的謊,等著謝折風繼續追問。
可男人卻不再多說,隻是直起身來,同時用靈力將安無雪也托了起來。
安無雪順勢起身,悄悄打量謝折風。
這人神色格外陰鬱,眉心的劍紋若隱若現,一下一下地閃動著,黑瞳幽幽,仿若探不到底的深淵。
若不是他不可能認錯謝折風,都要覺得眼前之人是魔修假扮的了。
謝折風今日是提前回來的,回來時的腳步還有些踉蹌,剛才更是喜怒無常——明顯狀態不對。
這是……?
他凝神再看,短短幾瞬,這人仍然神色幽深,劍紋卻已經隱退。
他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