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金光晃了晃,濃霧也被吹開了。
安無雪看清了。
那是一株枝乾有三人寬、高有約莫兩人高的蘑菇一樣的泛著金光的大樹。
樹的外圍金光稍淡,越湊近枝乾越濃。
哪怕安無雪隻見過它的葉子,也一眼認出了這是什麼。
這是兩界四海唯一一株的養魂樹。
原來如此。
困困是知道他沒了養魂樹的葉子,想直接帶他來養魂樹下修養。
可是……
安無雪看到了那靠在樹下的那個人影,立刻頓住腳步。
那人靠著枝乾而坐,身邊放著幾壇已經空了的仙釀,低著頭,神情掩埋在了淡淡的霧中,讓人看不清他到底是睡著還是醒著。
反正不可能是醉了。
謝折風不會醉,四海蒼生加起來都沒有這人心境通明。
他看到謝折風往他這邊偏了偏頭,乾脆抱起困困,直接走了上去。
“我今夜遇到困困,見它一直要往這邊跑,有些擔心它,所以跟了過來,”他不卑不亢道,“沒想到驚擾到了仙尊,請仙尊恕罪。”
困困委屈地低聲“嗚”了一下。
安無雪一刻也不想多待,說完,轉身便要走。
男人沙啞的嗓音突然響起,語氣滿是急切:“阿雪!”
他腳步猛地一滯,渾身一僵,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
謝折風喊他什麼?
謝折風認出來了?
他是哪裡暴露了——
在他思緒紛亂的刹那間,那人又開口了。
這一回的嗓音很輕,沒有了急切,反而有些失望:“阿雪,你又要走。”
困困:“嗚嗚……”
這一聲立時拉回了安無雪紛雜的思緒。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什麼叫“又要走”?
謝折風若當真認出他來,出寒劍怕是已經出鞘了,又怎麼會有這樣的語氣。
這是在喊宿雪。
他沒有回頭,隻是說:“你醉了。”
他一刻也不想繼續待下去,抬腳便快步往來時的路走去。
困困“噌”地一下飛上了養魂樹,從上頭直接摘了三四片葉子下來,轉身便追著安無雪飛走。
謝折風從始至終坐在樹下,看著安無雪離去的方向,沒有動。
他動不了。
安無雪若是再走近幾步,便能看到男人眉心那雪蓮劍紋再度浮現,泛著黑氣。
那黑氣時不時被壓製下去,卻又再度浮現。
剛才安無雪靠近之時,那黑氣更是濃鬱非常。
直至安無雪走後,足足過了一個時辰,雪蓮上的黑色才逐漸淡了下來。
養魂樹旁又來了一個人。
那人穿著繡了落月峰紋案的短打青衣,黑發用一支雕刻得極為精巧的靈木簪束起,渾身上下都格外精致。
唯獨這人垂在腰間的靈囊,做得分外扭曲,連車線都七歪八扭的,看不出章法。
來人驚奇道:“我不就閉關養傷了一段時間,仙尊怎麼就把自己弄成這樣了?”
謝折風睜開雙眸,站起身來,瞥了他一眼。
秦微立刻說:“我是接到戚循來信,說你因為荊棘川出了狀況,心魔複蘇,讓我盯著點,免得出了大事。你們到底在乾什麼?”
“來得正好。”
“……啥!?”
“我要閉關壓製心魔,但會分出一縷修為作化身替我在外行走。化身明日出山,玄方有其他事要替我去辦,落月峰暫時交給你。”
秦微:“……”
早知道不來了。
-
次日一早。
安無雪這回醒得特彆早。
昨夜有了困困給他多摘的幾片養魂樹葉,他一回屋就把謝折風那如同喝多了一樣的怪狀忘了個乾乾淨淨,一夜無夢地睡到天明。
但雲舟和雲堯比他起得還早。
他出門之時,這兩人已經站在山峰邊上,等著來接他們的靈舟。
安無雪走上前打算安慰安慰,雲舟卻搖搖頭:“不用,我昨晚已經想通了。冤有頭債有主,什麼仇怨都要找它應得之人,其餘的時候,我和師兄總該好好活著,不用擔心。對了,仙尊昨日說會派人和我們一同前往雲劍門徹查,人呢?”
雲舟話音剛落,一艘靈舟便緩緩踱來,停擺在了懸崖邊上。
一個穿著落月峰弟子服飾、樣貌平平的男子走了出來。
男子自靈舟之上淩空而落,顯然至少是個大成期。
安無雪:“……”
頭疼。
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他從前和謝折風還是弟子的時候,經常領命出山除魔,有時候為免打草驚蛇,時常更換樣貌甚至用化身行事。
當時出寒劍還沒什麼人聽過,謝折風便時常以本命劍為名,化名謝出寒,再用著這張不惹人注意的臉在外行走——隻是後來謝出寒這個諢名叫得多了,戚循那些人便逐漸叫習慣了而已。
所以……
這哪裡是什麼大成期的落月峰弟子?
這根本就是謝折風本人!!!
他認得,可雲舟雲堯不認得。
雲堯上前抱拳道:“是這位道友和我們一同回雲劍門嗎?敢問如何稱呼?”
總不可能還叫謝出寒吧。
現在四海誰不知道出寒劍尊威名?
隻見這人沉吟了片刻,說:“我姓謝,謝春華。”
雲堯:“那便有勞謝道友了。”
安無雪:“???”
您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