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 兩人所有朝夕相處的碎片在顧闌琛心中劃過，他緩慢蹲下，看著地上的簽名呼吸逐漸紊亂, 眼神晦澀。
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正在悄然而至。
他穿書前夜發生的事, 在記憶中逐漸變得清晰。
水池裡的水, 冰涼徹骨。
秀場等候區, 他為了拉住江泠希, 與他一同墜入水池中, 兩條修長的身影逐漸交疊。
冰冷的水灌入口腔，使他看不清四周，他用儘全力牽住江泠希的手, 逐漸失去知覺。
他猛吸一口冷氣，從回憶中剝離。
幽深的眼眸望著空蕩蕩的黑夜, 那個猜測的輪廓越來越深。
難道…江泠希也穿進這本書裡了？
這一刻，他的心跳驟然加快，心中摻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這份感覺中包含著一份期待與激動, 也包含著一些悔意和無措。
如果這個猜測屬實，那麼這個紙片人和江泠希本人性格一模一樣，也就說得通了。
但…
他的頭突然疼得厲害。
如果麵前的人就是他的心心念念，那麼這些日子他都對江泠希做了什麼？
路燈斑駁昏暗, 遮住顧闌琛的側臉。
他疲憊地按了按眉心，握緊拳頭。
江泠希會不會討厭他？
會不會覺得他是個很糟糕的人？
離婚兩個字在他的腦海閃過，想起這個可能, 他的心臟像被什麼東西突然刺穿。
就好像, 最珍貴的東西在你手中多日，又在你不在意時，偷偷從指縫溜走。
顧闌琛再次蹲下, 在那個簽名上覆上雙手。
“顧老師，顧老師。”節目組的工作人員氣喘籲籲跑過來，在身後呼喚他，“咱們可以出發了嗎？”
記憶慢慢抽離，他再次回頭望了一眼地上的幾個字，神色焦急地加快腳步跑出大門。
“我們現在立刻走，去找江泠希他們。”
工作人員本來還在發愁如何朝顧闌琛開口商量去接江泠希這件事，畢竟小兩口發生矛盾，外人不好摻和，可看見顧闌琛是主動提出後，欣然答允。
車上的副駕駛，坐著一名隨行的工作人員。他扭頭說：“顧老師，路軻然他們離我們有10公裡的距離，大概10分鐘就到。”
顧闌琛眼神焦灼，點點頭：“謝謝。”
工作人員笑著安慰：“顧老師，我覺得小江性格不錯，應該挺好哄的，您要不要給他買個小禮物？”想到這種地方也不容易買到，他撓撓頭：“實在不行，說幾句甜言蜜語。每次我老婆和我吵架，我都用這幾招。”
顧闌琛握著手機，神色稍稍緊張：“謝謝。”
野外露營的地方是附近的旅遊熱門打卡地森林野山公園，周圍雖然保持著自然生態的地貌和環境，但是小商小販還是挺多的。
馬上就要進入野山公園時，顧闌琛看見一處小小的門店，外麵裝飾得很可愛。
他喊：“請停一下。”
下車後，他走進小店裡麵，發現貨架上大多數展示著各種各樣的動物玩偶，沒有什麼特彆的東西。
他拿起一隻小龍貓玩偶，眉心微微擰起，朝著隨行的工作人員問：“送這個賠禮，是不是太寒酸了？”
工作人員忍俊不禁，心裡道：這個玩偶送給小孩子才差不多。
沒等工作人員回答，顧闌琛抬起右手，看了眼手腕處的墨綠色鑽石手表，自語道：“我身上沒帶什麼珍貴的東西，最珍貴的就是這支手表，上麵刻著我的名字。不如把這個龍貓和手表一起送給江江吧。”
工作人員忽然覺得麵前這個緊張的顧闌琛有些可愛，安慰道：“心意在就好。”
雖然戴著口罩，但顧闌琛的身材氣質太過惹眼，工作人員在後麵偷偷觀望半天，終於確認他的身份，激動萬分。
@野山森林玩寵店：今天偶遇買禮物的顧影帝，一隻可愛的胖龍貓被賣掉啦！（ps偷偷告訴大家，顧影帝應該是給江泠希買的，很擔心江泠希不喜歡）
發完微博，店員佯裝不認識顧闌琛，動作淡定地為他們結賬，另外送給顧闌琛一些可愛的小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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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路軻然他們已經開始駐紮帳篷，準備休息。
節目組很貼心，因為擔心野外氣溫變化無常，又沒有供大家洗澡去衛生間的地方，為每組嘉賓準備了豪華房車，以備使用。
路軻然他們的房車是白色的，裡麵設備一應俱全，猶如一個小型會移動的房子。
江泠希坐在小板凳上，負責開啟保溫設備，有些心不在焉，偶爾發愣。
背後李甜甜和路軻然正在搭建帳篷，時不時傳來輕快的笑聲。
江泠希凝視著冰涼的爐壁，有點後悔自己冒然答應和路軻然一起走。
縱使他和顧闌琛發生再大的矛盾，但他們在錄節目，觀眾明早就會發現兩人“分居”，這樣會不會給節目組造成困擾，太任性了呢？
可另一方麵…
江泠希默默垂著頭，將手上的東西放下。
他就是很委屈，人心都是肉長的，他穿書這段時間，捫心自問對顧闌琛不錯，事事關心顧闌琛，也很有責任感地保護他。
可到頭來，顧闌琛覺得他一直在演戲。
江泠希氣得使勁踩了踩冰涼的草地，沒出息地擦乾淨鼻涕。
他突然很懷念之前的日子。
雖然也是孤身一人，但至少活得瀟灑，不愁吃喝，不愁生計，也有很多喜歡他的粉絲始終支持著他。
有時候他煩悶時，就會去翻翻微博評論，還能開心一些。
可現在，私信箱裡的咒罵和恐嚇已經成為家常便飯，在這本書中，想找人傾訴的機會都沒有。
沒人知道他的過去，沒人在意他的結局。
他隻想安安穩穩過完這輩子而已。
當然，有億點錢就更好了。
江泠希決定了。
等綜藝錄製結束，他就離婚。
當然，顧闌琛先把他趕出家門也有可能。
反正這小炮灰誰愛當誰當。
他不害人，結局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大不了在娛樂圈摸爬滾打重頭再來。
什麼豪門影帝的不受寵男妻，誰愛當誰當！
沒準在娛樂圈的奮鬥途中，他還能遇到良人，最後happy ending，甜甜蜜蜜呢。
江泠希攥起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猛地向遠處砸去：就讓顧闌琛見鬼去吧！
心裡的氣撒乾淨，他舒服許多。
腮幫子也沒有那麼氣鼓鼓的了。
理智逐漸回攏，但隨即而來又有一個新的問題。
明天清早節目變會開啟錄製，顧闌琛又不知道選擇了哪個地方去露營，到時候觀眾見他和顧闌琛不在一起，會不會產生疑問？
隻怕到時候兩人分居的熱搜會被點爆吧…
江泠希揣著手：果然，衝動是魔鬼。
“希崽，弄好了嗎？”路軻然搭好帳篷，拿著一杯熱牛奶走來，溫柔地遞給他：“今天甜甜睡房車，咱們倆睡帳篷，可以嗎？”
江泠希抱著熱乎乎的牛奶，語氣溫吞：“嗯，謝謝。”
瞧著江泠希不太高興，路軻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房車上有淋浴間，你的行李一定都在顧闌琛那裡吧？不過沒關係，我帶了好幾套新衣服，可以借給你。洗完澡我們睡覺吧？”
江泠希抱著乾淨柔軟的衣服，喝完牛奶後擦乾淨嘴角走上房車。
他站在車門前問：“就我們倆睡帳篷嗎？”
路軻然笑了笑：“甜甜是女生，當然不能和我們一起住。”
“哦，這樣啊。”江泠希眉間帶著幾分猶豫。雖然路軻然話說得沒錯，男女有彆。
但江泠希是gay，對於路軻然來說，和李甜甜有什麼區彆呢。
他扶著車門，遲疑道：“不然，我隨便找個地方休息，不打擾你們了。今天我和你一起走，是因為我和顧老師吵架，腦袋一熱沒有考慮太多，給你造成麻煩真是對不起。”
路軻然雙手抱著臂，輕輕倚在帳篷前：“怎麼？不願意和我一起在帳篷裡睡？”
江泠希：“不是，你彆誤會。”他仔細斟酌後說：“明天錄製時，我和你們在一起，會讓粉絲們多想的。”
路軻然淺色的瞳孔微微一斂：“你還挺顧全大局。”
“那當然了。”江泠希抱著睡衣走下來，交給路軻然後道謝：“謝謝你願意收留我，我先去找地方休息，你們也早點睡。”
“等等。”路軻然攔住江泠希，拉著他的手臂，“就算你不願意在這，你能去哪裡？難道你還指望著顧闌琛會來找你？”
提到顧闌琛的名字，江泠希帶著一瞬間的無奈。
他確實不指望顧闌琛會來。
他指著轎車：“我在車座後麵睡一宿就行。”
路軻然輕笑：“在車裡睡覺多不舒服？不然你就和我將就睡一宿，明天在錄製之前起床離開不就行了？”
路軻然的話言辭懇切，一時之間江泠希沒辦法再拒絕。
就在這時，不遠處響起汽車的引擎聲。
兩人同時尋聲轉頭，發現是顧闌琛和江泠希小組的車。
路軻然眼神意味深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是顧影帝來了嗎？”
江泠希愣在原地：“不清楚。”
如果讓江泠希自己猜測，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顧闌琛會主動來找他。
他第一反應甚至是自己攜帶了顧闌琛的什麼寶貝，對方是來抓自己的。
車門被迅速打開，顧闌琛下車後看見二人並肩站在一起，而江泠希手中又抱著睡衣，眼神驟然變得冷冽。
他三步並做兩步走到江泠希身邊，從始至終沒有看路軻然一眼。
“跟我回去吧。”他低聲勸道，語氣中夾雜著幾分焦急和不自信。
江泠希動作明顯遲疑幾分，隨後將腦袋轉向彆處，視線落寞地垂著：“我睡在車裡就行。”
說完，他徑直向車的方向走去。
顧闌琛凝視著他的背影，冷冷瞥了眼路軻然，快步跟在江泠希身後。
車內沒有暖風，冷不丁打開車門，一股冷意從裡麵鑽出來。
溫度很低，江泠希上去後，不緊不慢地裹上外套，關門時看見顧闌琛就站在車門在看著自己，動作猶豫幾秒，但依然撞上了車門。
他的聲音很悶：“我要睡了，你也去睡覺吧。”
吃了“閉門羹”的顧闌琛，神色凝重，右手緊緊攥著車門把手想要推開，最終手指又慢慢鬆開，寂寥地望著黑漆漆的車門。
隨行在他身後的工作人員看到這一幕，不免心裡打鼓，迅速撤退。
被老婆趕出門，多沒麵子。
為了不招黑，還是給顧老師留點自尊吧。
終於空曠的草坪上，隻剩下兩人。
一陣腳步聲響起，車外恢複安靜。
江泠希躺在車上喃喃道：“走了麼。”
也對，顧闌琛是多麼驕傲的人，怎麼會對他低聲下氣。
這時，車窗外再次響起腳步聲。
江泠希仔細聽著，悄悄挪動位置，扒著車窗向外瞄著。
顧闌琛又回來了，這次好像還拿著什麼東西。
不久，車窗外響起顧闌琛的聲音。
“江江，我給你買了一隻小龍貓玩偶。”
江泠希偷偷打量，心裡莫名疑惑：給自己買玩偶乾什麼？哄人嗎？可這玩偶就差寫著5-10歲可玩了，顧闌琛送人東西這麼幼稚的嗎？
江泠希縮在車內的角落裡，遲遲沒有回應。
門外，緊接著又響起一道聲音。
“江泠希，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這次，江泠希猶豫很久，手指抓著安全帶，終於回應：“什麼問題。”
顧闌琛麵對著漆黑的車窗，問出了那個能讓他一秒鐘在天堂和地獄徘徊的問題：“你今天在土地上寫的穿書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車內，江泠希聽到穿書二字，心跳驟然加快，抓著安全帶激靈一下坐起來。
顧闌琛識破他穿書者的身份了？
他心臟跳得越來越厲害，脊背瞬間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他第一次穿書沒經驗，如果被彆人知道他穿書者的身份，會有什麼嚴重後果嗎？
想到自己看的那些小說電影，他一時慌了神，拿不定主意。
車內遲遲沒有回應，顧闌琛試探地喚道：“江泠希？”
江泠希沒辦法再拖，於是磕磕絆絆道：“我發現…有一個穿書題材的小說，挺好看的。旁邊畫的小人就是書中的內容。”
編完這個理由，江泠希心裡也鬆了口氣。
乍一聽，挺符合邏輯的。
可顧闌琛聽後，心底猛地一沉，懷中抱著的玩偶，也瞬間掉落在地上。
心中燃起的猜測一點點耗儘，他屏住呼吸，問出了第二個問題：“旁邊的簽名是你簽的嗎？”
江泠希聽到這個問題，精神沒有剛才那般緊繃了。雖然他也不明白顧闌琛為什麼會突然問自己這個問題，但依舊警惕地回應：“對。因為我有一個明星夢，幻想自己以後成為超級巨星。前幾天簽約了靈犀娛樂，所以剛開始練習簽名。”
迅速分析完每個字的意思，顧闌琛皺了皺眉，眸子中的懷疑的並沒有消退，反而更深了。
雖然紙片人是作者按照江泠希人物原型一比一塑造出來的，但書裡和書外畢竟是兩個世界，從理論來講，人物設計的簽名是不可能一模一樣。
而且單純從筆鋒筆力和字體結構來說，這個簽名寫得非常流暢熟練，不像是正在練習的簽名。
可如果江泠希是穿來的，他為什麼撒謊呢？
心中呢期望沒有褪去，顧闌琛薄唇微張，停在原地很久，最後低聲勸道：“我們回自己的家吧，這裡睡著不舒服。”
“自己的家？”江泠希抬頭望著站在車外的顧闌琛，自言自語：“那是我的家嗎？”
外麵的風吹動樹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緊接著，車頂發出輕微的雨滴掉落聲。
江泠希道：“好像下雨了。天這麼冷我不想下車，就睡在這裡，你也早點休息。”
車門外，顧闌琛當即脫下外套：“披著我的。”
對方的鍥而不舍令江泠希杏眼微張。
今天的顧闌琛究竟怎麼了？
又送禮物，又低聲下氣地讓他回去。
總不是因為他惹自己生氣了吧？
江泠希自認沒有那麼大的魅力令顧闌琛如此，猜測是不是明天的拍攝很重要，顧闌琛從大局考慮，才做到這種地步。
跟顧闌琛回去也好，不會有太多的麻煩事。他收了節目組的雙倍通告費，也要體量節目方的不易。
於是，幾分鐘後車門被推開。
江泠希身手敏捷地跳下車，看了一眼那隻胖胖的龍貓。
不過他並沒有接下顧闌琛的外套，扭頭腳步匆匆地走在前側，沒有等顧闌琛的意思。
顧闌琛舉著外套的手臂緩緩收起，默默跟在身後。
今天實在太晚，去江泠希和顧闌琛駐紮的露營地點太折騰，兩人乾脆在路軻然小組附近駐紮。
他們的房車是藍色的，很漂亮。
江泠希看見後很喜歡，瞬間露出笑容，剛要新鮮地去摸摸，又忽地停下，繃著臉故作矜持道：“你今晚想住在帳篷裡還是房車裡？”
顧闌琛低聲回應：“你先選。”
江泠希順勢登上房車，“那我睡房車吧。”
顧闌琛：“好，好好休息。”
其實按照這次的野外露營設備來說，帳篷更豪華一些，因為裡麵的馬燈、防潮墊、保溫設施、床墊等一應俱全，睡起來很舒服。
房車門被關上後，顧闌琛和其他工作人員一起完成帳篷的搭建。
耗時半小時，帳篷被搭好。
和工作人員道謝後，顧闌琛獨自走進帳篷準備睡覺，其他幾名工作人員則靠在房車前一邊抽煙一邊竊竊私語。
“豪門影帝又怎麼樣？和老婆吵架，還不是得被趕出來？”
“是啊，孤苦伶仃的，還挺可憐。”
“江泠希確實挺好看的，不然也不會讓顧影帝心甘情願當舔狗。”
房車裡，頭衝著幾人的江泠希徹底睡不著。他慢吞吞撐起身子，瞄著外麵的兩人，嘟囔道：“我才不是他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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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燈發出明黃色的燈光，為帳篷裡增添一分暖意。
顧闌琛躺在柔軟的床墊上，遠遠凝望著對麵房車的倒映，思緒混亂。
江泠希到底是不是穿來的？
冥冥中，他的直覺告訴他，江泠希也是穿書者，可這根本無從考證，畢竟他連《頂流恩愛日常》這本書都沒有仔細讀過。
他可以采取直接了當地去問這個問題。
可江泠希就算也是穿書者，他會承認嗎？
但如果江泠希不是穿書者，他問出這個問題的同時，也同樣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這個問題惹得他心力交瘁。
今天心情轉變得太大，他一次次抱著希望，又一次次的陷入糾結和失望。
太陽穴猛烈跳動，顧闌琛疲憊地走出帳篷，從車裡取出一盒止疼藥，就著溫水服用下去。
外麵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顧闌琛順著月光盯著房車裡走動的人影，無措煩悶地歎息。
他真的很希望，麵前的人就是江泠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