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王營長(1 / 2)

沙嶺大隊位於山腳,房屋呈半圓分布,直線是一條能容牛車行走的土黃馬路。馬路一頭通往更深的山村,一頭是去往公社和縣城的路。

隔著馬路是平緩的山坡,坡上樹木不高,但很密,尤其是下方,枯枝橫斜,灌木叢生,雜草也長到了膝蓋的高度。

孟城這會就在林子裡,頭上帶著破草帽,兩手戴著舊手套,一手拿看鐮刀,一手握枯枝,一提一砍就是一大把。

這時候樹木不能亂砍,抓到搞不好要挨批、鬥,但枯枝灌木可以弄回去燒火,還有這些生長茂盛的雜草,到秋天割回去引火也很好。

但孟城來這裡砍枯枝不是為了柴火,而是為了等人。他邊割枯枝,邊不時抬頭朝沙嶺大隊所在方向望去。

周日去公社或者縣裡的人不少,時不時有人走上這條路,這些人大多成群結伴,孤身一人的很少。

等了一個多小時,終於看到有人獨自走來。

孟城直起身望過去,為了避免被人看清樣貌,同時他拿起了搭在肩膀上的毛巾,在臉上擦拭起來。

他視力不錯,又是從高處往下看,更有優勢些,老遠就看清了來人的長相,跟他在陳隊長那裡看到的照片很像。

隻是陳隊長拿到的照片是田夢君幾年前照的,看起來略顯稚嫩,而如今的他已經一十多,看起來成熟不少。

但這麼看去,田夢君的氣質跟陳隊長和葉敏形容的不太像。

在他們口中,田夢君是個開朗樂觀的人,氣質溫和,樂於助人。但此時的他可能是孤身一人,卸去了平時的偽裝,神色看起來有些陰鬱。

孟城沒有多看,很快彎下腰,捆好過去一個多小時裡砍的拆,紮好扁擔,在田夢君走過去後挑著往下走,不遠不近地跟在他身後。

田夢君很警惕,察覺到有人跟著,往後看了他好幾眼,後來乾脆停下腳步等著他走過去。

孟城沒想到他這麼警惕,但為了不暴露,隻能挑著擔子越過他。

好在他早有準備,走到前麵跟田夢君拉開距離後,便從口袋裡摸出一塊用布包好邊緣的碎鏡子,在帽子的陰影下往後照。

這樣照到第三次,田夢君的身影從鏡子裡消失了。

孟城停住腳步,把柴火放在路邊,自己則找了塊比較大的石頭墊在地上坐好,同時取下腰上彆著的水杯,仰頭大口喝水,又拿著毛巾擦汗。

按照他第一次往後看時,和田夢君之間的距離,正常來說三分鐘內,他會重新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可孟城坐在這裡等了近五分鐘,田夢君都沒有出現……

隻有兩個可能,一是他暴露了,一是田夢君的目的不是公社,他在途中拐彎了。

如果是拐彎,田夢君會去哪裡呢?

孟城閉上眼睛,思考起來。

這條蜿蜒的土路,一邊是高高低低的大山,一邊是低矮的天地或者村莊,而通往村莊的岔路很多,他第一次和第三次拿起鏡子中間就有一條

但如果田夢君的目的是為了和上線接頭,他就不可能去人多的村莊,因為這時候交通很不方便,每一個進村的生麵孔都可能被圍觀。

而做特務,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引人注意。

那麼,田夢君是進了山?

他兩次拿起鏡子的地點中間,確實有一條通往深山的小道。

部隊組織拉練一般會先勘測地形,根據各種數據決定選擇去哪。雖然拉練地點一般會選擇人跡罕至的地方,但勘測範圍會更廣。

孟城經常負責這項工作,駐地周圍的每一座山,每一條河,每一個村莊,基本都形成地圖被他記在了腦海裡。

他雖然沒有順著剛才經過的小道往山裡去過,但根據他記憶中的方位,沿著小道翻過三座山,應該能到紅旗公社。

恰好這時,有個人出現在他來的方向,孟城仰頭喝掉水杯裡最後一口水,起身上前攔住對方,問道:“你好,請問您是從哪裡過來的?”

被孟城攔住的人狐疑地打量他片刻,問:“有事嗎?”

“是這樣的,我剛才上山砍了兩捆柴,但我剛才扭了腳,挑不回去了,如果你家離得近,這兩捆柴送給您,您挑回家後把擔子給我送回來就行。”

那人聞言看向路邊兩捆柴,臉上立刻笑開:“哎呀這怎麼好意思呢?你辛辛苦苦砍的柴,我挑回去算怎麼回事?要不你回去喊人幫忙,我在這幫你看著柴火?”

“我媳婦力氣小,挑不動這兩捆柴。”孟城說道,“咱們能遇見就是緣分,你把柴火挑回去,也算我做好事了。”

這會農村做飯都是用柴,白得的兩捆好柴火,沒人能舍得不要。那人聽孟城這麼說,沒有繼續推拒,搓著手說:“那行吧,我把柴火挑回去,你放心,我家就在陳灣村頭,十分鐘就能來回。”

陳灣就是他第三次舉鏡子前經過的村莊,也是田夢君小概率可能去的地方。

孟城問道:“那確實挺近,你剛才來的路上,有看到過一個年輕人嗎?”

“什麼年輕人?”

“一個穿白襯衫,黑色長褲的年輕人,他頭發半長,皮膚挺白,個子大概這麼高。”

因為白得了兩捆柴火,對方很樂意回答孟城的問題,認真回想過後搖頭:“那沒有,我這一路就看到你這個年輕人了。”

孟城哦了聲,又問從通往深山的小道儘頭有什麼。

“不就是樹林嗎?”對方撓了撓頭,恍然哦了聲說,“我想起來了,往裡走三四裡路,第一個山頭,山腰那有個破廟,以前香火挺好,除四舊後都沒人去了。”說完他想起來問,“你問這個乾什麼?”

“隨口問問。”孟城笑道,“那您早去早回,我在這等著您把扁擔送回來?”

話題一扯回柴火,對方瞬間不再多想,樂嗬嗬地說了聲好,便挑著扁擔回家了。

這人還算守信,十分鐘後拿著扁擔回來,問孟城要去哪,順路的話他們結伴一起走。孟城卻指了指他來的方向說:“可能不

順道,我家在那邊。”

“這樣,那你崴了腳,一個人回去成嗎?”

“沒事,不嚴重。”孟城說著,假裝一瘸一拐地走了幾步。

對方見他行走沒有問題,也放了心,轉身往另一頭走去。孟城一瘸一拐走到通往深山的小道,上去前先蹲下來,仔細觀察因為很少有人進山而長到小道中間的雜草,確定有踩踏的痕跡,才起身墊著腳尖,沿著小道被人踩踏過的痕跡往前走。

走了將近一十分鐘,孟城翻過了第一個山頭,麵前出現兩條分岔的路。

根據他記憶中的地圖,可剛才遇到的那人講述,孟城覺得左邊一條應該是去第三座山的,右邊那條或許能到破廟。

深山露水很重,浸得地麵略微濕潤,踩在上麵很容易留下印子。而孟城麵前兩條岔路上,都能看到腳印。

孟城蹲下來仔細,仔細觀察那些腳印,很快發現通往左邊那條路上的腳印跟他相反,人應該是從第三座山那邊過來的,右邊那條路則有有一大一小兩種腳印。

顯然,破廟是他們碰頭的地方。

看過腳印方向,孟城仔細觀察兩種腳印的細節。

小一些的腳印鞋底光滑,印痕略淺,基本可以判斷腳印主人個子不高,人也不胖,並且穿的是布鞋,符合田夢君的情況。

大的腳印痕跡略深,腳印有折痕,腳印主人應該不矮,也不瘦,另外他穿的是皮鞋,看這紋路……

是部隊發的軍官皮鞋。

孟城眸色變深,緊緊抿起唇。

起身後他沒有再往前走,而是一步步後退,出了這條小道。沿著大路走到公社,直奔革委會後門。

他是開車過來的,為了不引起懷疑,他把車停在了革委會外麵,製造他是來革委會辦事的假象。

進了革委會,他直接去主任辦公室換衣服,跟人寒暄過後再從正門出去。

開車回到紅旗公社,孟城沒有直接回部隊,而是把車停在了第三座山下麵,打開車窗,點燃一根煙耐心等待著。

這一等就是半個上午,當那道軍綠色的身影從蜿蜒小道上下來時,太陽已經高懸在頭頂,照下來的陽光溫暖又刺眼。

那人適應了山間的陰涼,出來略有些不適應,抬手壓了壓軍帽,再整理兩下軍紀扣。

期間他不經意瞥到蜿蜒山道儘頭的軍用吉普車頭,動作不由僵住,直到那輛車越開越近,停在他麵前。

直到車窗被裡麵的人搖下來,駕駛座上的男人探出頭,神色冷峻說道:“王營長。”

王營長喉嚨滾動,乾笑說道:“孟營長,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孟城聲音冷淡:“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

王營長蒼白解釋:“我閒著沒事,上山轉一轉。”

孟城嗬了聲,卻沒有拆穿他,而是轉開視線看向前方說道:“上車。”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孟城轉過頭,直視著王營長的眼睛,冷冷開口:“你以

為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見?”

雖然王營長很心虛,但麵對孟城的強勢,他心裡仍有些惱怒。

是,他媳婦生孩子的時候,孟城和葉敏夫妻倆伸過手,但他已經登門感謝過,不欠他們的!

工作上他和孟城都是營長,級彆沒有誰高誰低,孟城以為自己是誰?憑什麼覺得自己要聽他的命令。

想到這裡,王營長往後退了一步說:“我還有事。”

孟城直接打開車門,從腰側槍套取出手槍拉動套筒,再抬手將槍眼抵在王營長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