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孟崢的夢想(1 / 2)

雖然入職前三天沒有開張,但董老耐得住性子,並不著急,沒病人他就給自己找其他事做嘛。

隻是他坐得住,姚林卻有些坐不住。

他請董老來衛生所坐鎮,一是為了明年軍區醫院開張做準備,二是希望有老中醫在,其他年輕的醫生能跟著學一學,三也是最重要的,他想儘可能地解決駐地軍人看病難的問題。

這三點,一時間還早,暫時不考慮,二因為董老拒絕收徒,同樣擱置,目前能開展的隻有三。

卻不想部隊裡那些軍人早已習慣找相熟的醫生,沒人來掛董老的號,這可真是夠讓人無奈的。

姚林不是個喜歡坐以待斃的人,了解情況後,直接找了窗口掛號的工作人員,交代她們除非複診,其他掛中醫號的,優先安排到董老手下。

於是董老入職第四天,終於迎來了第一名病人。

對方早上起來就開始拉肚子,吃過早飯後情況更嚴重,跑了三四趟廁所,被送到衛生所時唇色都白了。

董老看過後,確診是急性胃腸炎,治療方式有兩大類,一是施針,二是喝藥,前者見效快,但也需要配合中藥調理。

這時候知道針灸的人不少,但紮過針的人並不多,畢竟會針灸且敢施針的中醫實在是太少了。

就像衛生所裡另外兩名中醫,他們在學校都學過相關課程,可在衛生所待了好幾年,沒人敢給人施針。

彆說針灸,就連按摩他們平時也隻敢治一下訓練扭傷,而醫術高超的老中醫,針灸配合按摩,能在半小時內讓因腰椎間盤突出而起不來的人重新站起來。

這名患者就是隻聽說過針灸,卻沒親眼見過,所以一聽要紮針,頓時苦了臉問:“我能隻喝藥嗎?”

“可以,見效稍微慢一點。”

因為拉得快虛脫,患者坐著都覺得兩條腿在打顫,捂著彎腰半趴在辦公桌上,仰頭看著董老問:“慢的話是多久?”

“止瀉半天,再喝兩三天清粥差不多。”

患者又問:“那紮針呢?”

“紮針止住腹瀉,配合中藥調理,飲食清淡也有兩三天康複。”

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雖然急性胃腸炎不算什麼大病,但患者早已做好了養幾天的準備,他隻希望能儘快止住腹瀉。

聽到董老這麼說,心裡天平頓時倒向施針,他怎麼說都是軍人,哪怕當兵時間短,沒有正式上過戰場,可訓練磕磕碰碰的時候多了去了,其實也沒那麼怕痛。

想到這裡患者說道:“那……我紮針吧。”

董老點頭,讓葉敏去準備針灸用具,同時讓患者躺到診室一旁擺著的病床上。

董老出身中醫世家,祖上傳下來的除了醫術,還有中醫相關書籍,以及一套金針。過去幾十年裡,董老救人從未藏私,針灸時用的一直都是祖傳的那套針。

但他沒想到,在他被扣帽子後,過去救人的用具會成為他的罪證,那些醫書、那套金針

,都被紅袖章收繳,或燒毀,或折斷了。()

下放到雲省時,除了兩身舊衣服,他身上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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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葉敏找出來的針灸針並不是董老過去常用的,而是他答應入職衛生所後,姚林想辦法弄來的鋼針。

鋼針很細,尖頭鋒利,拿在手上便自己晃動起來。

董老拿出針,低頭看了許久,最終閉上眼睛,深吸口氣再吐出,睜開眼準備開始。但他剛有動作,就聽到患者說道:“等等!”

“怎麼?”

患者輕咳兩聲,低著頭指了指葉敏,輕咳兩聲問:“她不出去嗎?”

葉敏當然不想出去,她想留在董老身邊工作,就是為了偷……咳咳,學習,這麼好的觀摩機會,她怎麼可能放棄,便擺手說:“沒關係,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介意啊!

病床上的年輕患者心想,可他話沒說出口,就聽到董老表情嚴肅道:“行了,醫者眼中無男女,何況又沒讓你脫衣服,一個大男人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患者聞言鬆了口氣,但這口氣還沒吐出來,便又聽到董老說:“皮帶解開,褲子往下拉。”

患者聞言不但沒解開皮帶,還把褲子按緊了點:“不、不是不用脫褲子嗎?”

董老沒好氣地問:“我讓你解褲子了嗎?沒聽到我說褲子往下拉?”

患者哦哦兩聲,動作慢吞吞地解開皮帶和扣子,將褲子往下拉了點問:“這樣行嗎?”

董老見了沒說話,直接上手把他褲子又往下拉了點,停在臍下兩寸的位置說:“按住!”

因為褲子猝不及防被拉了下去,年輕患者人都懵了,聽到董老的話沒多想,就伸手過去按住了褲腰。

董老也沒多說話,直接開始紮針。

先足三裡,再內關、氣海,他施針的手法很乾脆,針紮下去轉動時又很輕柔,期間不忘詢問年輕患者什麼感覺。

三針過後見效果不夠,董老又將針紮在他肚臍右側兩寸的天樞穴上。

備穴紮完,患者感覺好了很多,董老就沒再用艾灸,直接收針讓他穿好衣服,開兩貼藥讓他去藥房拿藥。

開好藥方,病人走後董老看向一旁抱著筆記本寫寫畫畫的葉敏問:“你在記什麼?”

葉敏聞言沒有遮掩,直接將筆記本遞給董老說道:“雖然前期統計藥材用量的工作已經完成,但我覺得這個辦法挺好,可以長期進行,這樣所裡可以根據前一個月的藥材用量,靈活采購藥材,減少浪費的問題,所以自作主張,把剛才患者的情況和您開的藥方都記錄了下來。”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您放心,施針過程我沒有記。”

董老看完葉敏的記錄過程,心裡有些訝異,雖然接診過程不長,但從患者進入診室到他離開,也有二十多分鐘。

而葉敏不但能記得他二十分鐘前的問診內容和得出的結果,還能用簡潔明了的話概括下來,可見她不但記性好,中醫基礎還不差。

如果他……

() 打住!董老製止自己思考下去,將筆記本還給葉敏,輕哼一聲說:“針灸不是看幾眼就能學會的,你記下來也沒事。”

董老的話葉敏當然懂,如果針灸那麼簡單,衛生所裡其他兩名正經醫科大學畢業的醫生,怎麼會連嘗試都不敢。

但記一記又不費事,萬一以後她能打動董老,讓他願意收她為徒呢。

葉敏做著美夢,笑眯眯道:“既然您這麼說,那我把施針過程也記下來了?”

“嗯。”

……

董老是有真本事的人,開張不到三天,就有人主動掛他的號,一周過去,掛號找他看病的人開始排隊。

葉敏跟著忙碌起來,記錄數據開始變得不那麼及時,隻能見縫插針地做,有時候還得拖到午休或者晚上下班才能完成。

好在她記性不錯,根據上班間隙記錄的名字和些許細節,過幾個小時也能大致還原診治過程中的交談,再從中提煉出重點信息,記錄到筆記本上。

偶爾也有想不起來的,但她家裡醫術多,翻出來看一看,總能找回記憶。

這些數據,葉敏一周給董老看一次。

董老第一次看的時候沒太大反應,因為那一周掛他號的病人不多,葉敏可以趁接診間隙完成記錄工作,時間差不會超過半小時。

而他早在接診第一個病人時,就知道了葉敏有這本事,再看自然不覺得意外。

但第二次翻看葉敏的筆記本時,他越看越克製不住吃驚,因為這一周他們已經開始忙碌起來,他注意過,上班期間她沒多少動筆的機會。

也就是說,這些筆記大多是葉敏在下班後完成的。

一周六天,他接診了五十名病人,算下來一天至少要接診八個病人。人多了,接收到的信息就會亂,很多醫生護士乾久了,人就麻木了,彆提讓他們複述一天接診了哪些病人,都開了什麼藥,就是問一天接診了多少人,他們都不一定能想起來。

可葉敏不但記得給每個人開的藥方,還能記得給每個人的症狀,而且有些病人的後麵,她會附上自己的想法。

董老邊看筆記,邊忍不住歎息,如果他早幾年遇到葉敏,肯定會收她為徒,但現在……董老搖頭,翻著筆記本問:“做完記錄後,回頭翻看過嗎?”

葉敏聞言,低頭訕訕地摸了摸鼻子,老實說道:“我有時間就會看。”

說完小心翼翼地瞄了眼董老的臉色,但他臉上看不出喜怒,直到將筆記本還給她,也什麼都沒說。

葉敏和董□□事已經有半個月時間,大致上摸清楚了他的脾氣,見他不說話,就知道他肯定不反對她偷師。

也是,如果董老真是那麼小氣的人,施針時就不可能同意她在旁邊看。

他不願意收徒,也不是因為想要藏私,而是被以前徒弟傷的太深,不想再另一個人身上傾注心血,更不想用心良苦被人棄之如敝履。

想到這裡,葉敏膽子大了些,說道:“其實翻看筆記的時候

,有幾個地方我一直不太懂,您能替我解解惑嗎?”

董老眉毛微皺,嫌棄問道:“這些病又不複雜,你看不懂?”

葉敏沒有為自己找借口,直接拿起筆記本,翻到自己疑惑的地方指給董老看:“像這裡,我翻看過醫書,但是書上寫的幾種藥方,跟您最終開的方子並不相同。”

看到葉敏指的內容,董老臉色緩和了些,言簡意賅地跟她說起緣由。葉敏邊聽邊點頭,等他解釋完再不動聲色發出驚歎“原來是這樣”,或者一臉崇拜地問“您怎麼想到的”。

董老是人,也有虛榮心,被葉敏捧得有些飄飄然,不知不覺就解釋完了她不懂的那些地方。

直到葉敏收起筆記本,董老才想起自己剛才乾了什麼,臉色微微沉下去。

注意到他臉色的變化,葉敏沒有緊張,隻笑著說:“以前我不懂‘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是什麼意思,但剛才聽完您的解釋我明白了,董老您放心,回去後我一定用心看記錄,爭取做到您抬抬手,我就知道您想要什麼,當好您的左膀右臂。”

雖然葉敏這番話說得很冠冕堂皇,但董老不傻,不至於看不出她敲的小算盤。可她找的理由實在恰當,能讓董老騙過自己,話又說得中聽,讓董老說不出難聽的話。

於是他含糊地點頭,算是默認了葉敏向他討教的事。

這世上很多事,都是有一就有二的,再加上葉敏本身也是個會“得寸進尺”的人,在得到董老的默認後,她再遇到不懂,且翻書難以得到解決的問題,就不再像以前一樣空想,而是會把問題攢起來,趁著他不忙的時候問他。

董老這人脾氣雖然沒那麼好,說過一遍的問題不會再說第二次,但相應的,隻要不拿一個問題反複煩他,他還是很好說話的,基本上有問必答。

於是時間一長,葉敏和他之間雖然沒有師徒之名,可相處起來跟師徒差不了多少,姚林看在眼中非常滿意。

但不管是姚林還是葉敏,都沒有提拜師的事,因為董老這人彆的都好,就是嘴特彆硬,他說不收徒弟就是不收,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什麼都不說的時候,他還能掩耳盜鈴地教導葉敏醫術,但要是提了收徒這件事,他很有可能會翻臉,彆說教葉敏,可能連衛生所都不會繼續待下去。

於是這事雖然你知我知,但三人中沒誰會主動把事情挑開。

……

人一忙起來,時間就過得很快,仿佛一眨眼,十一月份就過去了。

進到十二月份後,北風刮得更加厲害,好在溫度沒怎麼降,長袖襯衣外麵套上長袖外套就差不多了。

小孩子穿得要稍微厚一點,葉敏每天給安安穿的衣服加起來足有五層,孟崢每天也是三件起步,她每天早上都要逼他穿一件薄毛衣。

但小孩子玩的遊戲蹦蹦跳跳多,容易出汗,其他小朋友出汗了基本都很老實,哪怕出汗也總是把衣服穿得結結實實。孟崢卻不一樣,出汗後總會趁著老師不注意把毛衣脫下來,等到下午放學再

把毛衣穿回去。

於是沒兩天,孟崢就感冒了,而葉敏直到他生病,才從他口中得知這些事。

葉敏心裡好氣又好笑,但看著孟崢臉蛋通紅,眼淚汪汪的模樣,到底忍住了訓斥的話,和孟城各抱著一個孩子,鎖上門往丁家去。

這會天還沒亮多久,到丁家時他們夫妻都還在睡,聽到動靜才起來開門。

剛出來,錢曉雲就注意到了孟崢不正常的臉色,驚訝問:“怎麼了這是?”

葉敏回答說:“感冒了,我和孟城要帶他去衛生所打針,提前把安安送到你這來,丁楊還沒醒?”

“穿衣服呢,你們趕緊去吧,安安給我就行。”錢曉雲說著伸手抱過安安。

話音剛落,丁楊也穿好衣服出來了,但葉敏夫妻倆急著去衛生所,隻跟他打了聲招呼就走了,讓他有些疑惑:“怎麼了?他們倆怎麼匆匆忙忙的?”

“孟崢感冒了,他們帶他去打針。”錢曉雲邊說邊抱著安安進屋,把她放到嬰兒床上,期間安安哼哼了兩聲,她趕緊動手搖兩下嬰兒床。

另一邊葉敏夫妻倆腳步匆匆,很快就到了診所。

因為季節轉換,最近感冒的人多,衛生所為此特意排了早班,上早班的醫生護士六點就要到。

葉敏他們進衛生所時剛到上班點,值班的秦芳才換好衣服到診室就碰到了他們,第一句就是:“小風箏怎麼了?”

“發燒了。”葉敏回答說,又問,“劉軍醫在嗎?”

葉敏問的是今天值早班的醫生,其實感冒不是什麼大病,她自己都能看。但衛生所有規定,除非是午時茶、解暑消炎丸之類的中成藥,其他西藥、草藥都要憑醫生開的處方去醫院領。

這項規定,主要也是為了防止,李文秀夫妻給葉敏下迷藥這種事情發生。

很多藥物看著平常,但落到了滿肚子歪心思的人手裡,卻可能會成為害人的藥。地方衛生所管得可能沒那麼嚴,但姚所長和駐地領導在這方麵特彆注意。

葉敏雖然會醫術,但隻是護士,就算知道孟崢該吃什麼藥,也沒法開處方去藥房拿藥。

“我剛才看到他在拿藥,應該很快就來了,”秦芳說完又問,“你不等董醫生來了,請他幫忙看看?”

秦芳這麼問,倒不是顧忌葉敏在董老手底下工作,衛生所規模小,醫生護士之間的相處沒那麼多歪歪繞繞。何況董老醫術雖然高超,但他不是軍醫,年紀又大了,就算醫生之間有競爭,也跟他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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