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融握著蚩尤的妖機, 開門後隻露了一條縫,然後便伸手將妖機從縫裡遞了出去,連下巴都沒露出來。
蚩尤看著從門裡伸出來的小半截嫩白的手腕,反骨作祟, 突然就想看看現在的祝融是什麼表情。
祝融應該是不輕易顯露害羞這種情緒的,大多數時候都是用憤怒和麵無表情來遮掩。
蚩尤特意避開了妖機,輕輕攥住了祝融的手。
祝融:“..........”
“你握住的是我的手。”
蚩尤也不鬆手,“太黑, 看不清。”
祝融真的開眼了, 原來天底下還有這麼文明的耍流氓方式。
祝融乾脆一把將妖機扔蚩尤身上,可就在他左手施力的同時, 扶在門邊的右手沒有防備,卻被蚩尤一把攥著手拉到了外麵。
妖機一下落到了地上,蚩尤卻看都不看一眼。
蚩尤將祝融拉到自己麵前, 正正經經的俊臉被周遭星子映得越發的深邃如刻,“我們聊聊。”
祝融修長的五指彎曲起來, 一股微微的眩暈湧上了頭頂, 喉中都乾澀了很多, “聊什麼?”
“很晚了,你不是說等回魔界再和我說?”
“來不及了。”蚩尤目不轉睛的看著他,“我才知道,已經有人先我一步, 我現在不說, 明日還會有人說。”
祝融眼睛閃了閃, “我不知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要是有話你就說。”
“重黎。”
蚩尤握著祝融的手,祝融的體溫比他高上很多,摸上去滾燙但不灼人,溫暖舒適極了。
他靜靜地看了一會祝融的麵龐,突然低頭在對方眉心的紅色印文上親了一下。
閉上眼睛時,他說:“我曾經在心裡保證過,你是天地的希望,是我最在乎的存在,我要讓你成為世上最尊貴的神祇,等我的九黎部落統一了各族,我就助你化神,光明正大的和你成為伴侶。”
“可這些我一樣也沒有做到。”
“我失去了你,也失去了我的族人,我在魔宮裡的日子,唯一的支撐就是等待你,但當你真的因為機緣來到我身邊了,我卻開始畏懼。”
“我不願你和我一樣,永遠束縛在魔宮內。”
“而我也的確不如從前,你應當過得更好,不能被虧待。”
門外被風撲簌簌的吹,祝融突然有些想笑,“你也覺得自己老了嗎?”
“我覺得除了性格不如以前可愛以外,也沒什麼區彆。”
“以前可愛?”蚩尤的神色有些複雜起來。
祝融挑了挑眉,火光盈盈的眸子看了過來,明晃晃的露出了笑意,“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但我認為你真正想說的不是這些。”
蚩尤眼睛眯了起來:“那你說,我想說什麼?”
祝融開口:“你想說我喜........”
“你自己說。”
蚩尤嘴角勾了勾,隨後壓下,搖頭道:“我原本以為你不知道,但是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也不必說了。”
祝融:“........”
“???”
“愛說不說!”
“重黎。”
“......嗯?”
“隨我回魔界。”
“.........”
“回去如何,不回去如何?”
“回去再聽我說。”
“.......我不想聽。”
“你滿臉都寫著想聽。”
“天太黑,你看錯了。”
第二日蟠桃會如期而至,祝融參加過的蟠桃會數不勝數,但這一次不一樣,他已經做好了要和玉帝對立的準備。
雖然事情也許還不至於到這樣的地步,但是他了解玉帝,即使玉帝本人沒有想強迫他的意思,但他的身份要求他必須強迫他。
即使他們算得上是朋友,而且還是好多年的朋友。
祝融很早就去瑤池了,帶著打扮得就像一個玉雕的水晶小人般的長琴,一大一小,一個新奇活潑,一個冷靜肅殺。
在瑤池外的時候,他們遇見了楊戩。
這時的楊戩穿著一襲白袍,錦靴停在祝融麵前,麵上端的是雲間風月,說不出的自在瀟灑。
看著楊戩不同於往常般的打扮,祝融不禁一愣。
楊戩在天庭都是穿的鐵鎧戰甲,自他做了天庭中的武將以後,真的很少再像這樣溫儒了。
楊戩清俊的麵容笑開,朝祝融揮了揮手,道:“小融,你在裡麵要是遇到麻煩了,就喚我一聲,我自會進來幫......”
祝融眉頭皺起,打斷他道:“你不進去參加蟠桃會?”
楊戩神情一頓,似乎有話要說,但最後也隻是淡淡的搖頭,“你先去罷。”
祝融眉頭就沒鬆開過,到裡頭見著織女了,才聽對方絮絮叨叨的講道:“小祝,這次蟠桃會真的要出事啊,你知道嗎?楊戩被革職了!現在連蟠桃會都沒資格參加!”
祝融一驚,馬上問:“好端端的,革什麼職!沒了他,那些天兵天將誰領?”
織女在他旁邊幽幽長歎,“現在所有兵權都在托塔天王手裡了。”
“聽說今早他還教訓了哪吒一頓,不知道三太子現在怎麼樣了。”
祝融氣得渾身血液倒流,將長琴交給織女後便直接往瑤池裡的宴會中央走,到處找李靖,就想好好問他一句,他李靖生的哪吒早就死了,現在這個隻是一根蓮藕,和他毫無關係,他還要怎樣才滿意?
李靖奉命值守在瑤池內,負責保證大會的秩序,呼嘯的雲風吹得瑤池裡接天的蓮葉頻頻搖晃,一點翠綠幾乎遮住了神仙們來往穿梭的身姿。
祝融好不容易才找著李靖了,木吒因為替哪吒求了兩句情,還在被嗬斥著,祝融一過去,連最基本的客氣都省去了,狹長的赤瞳死死盯著李靖,對他道:“李天王,聽聞早上你又與哪吒發生了衝突,不知所為何事?”
李靖高大的身影在蓮葉底下的水麵上投出巨大的影子,好像一個冷漠的巨人一般,平常的人在他麵前,全都恍若螻蟻。
李靖鐵青著臉,無動於衷,“祝融神的位子在那邊,還請速速入座。”
“你不想要哪吒這個兒子,可知道他更不想要你這個父親!你打他了,他早就不是你的兒子你還打他,李靖,你算什麼神仙?!”
李靖的寶劍在手裡映著森冷的寒光,帶兵久了,身上的殺戮之氣就像刻在了骨髓裡一般,好像不止他家裡是個戰場,就連在瑤池內,也全都該是他要麵臨的敵人和下屬。
李靖還是那副油鹽不進的模樣,“祝融神,你的位子在那邊,休得與本將胡攪蠻纏!”
行吧。
這個人根本就聽不懂人說話是嗎?
祝融嘴角勾出一個冰冷的笑來。
真是很奇怪的感覺,當初做火神時,隻想著這位也是他的同僚,那位也有所苦衷,各家都有天運,沒有什麼是他可以任意插管的。
但現在準備要離開了,才有一種奇特的破罐子破摔的衝動,或者說,是一種已經進到了泥坑裡,乾脆就在裡頭打滾撒潑,無所畏懼,再也不瞻前顧後的感覺。
祝融甚至在這樣關鍵的當頭回想了一下當初大聖大鬨天宮時第一個使出的姿勢是什麼,好像是棍點玉階,金箍棒從手裡一翻,直接將玉帝麵前的昆侖玉桌一棒敲碎了。
想想也有點吃虧,他祝融連個趁手的法器都沒有,那就隻能把李靖身上的汗毛先燒著玩玩了。
山嶽般的威壓從李靖麵前襲來,他的玲瓏塔穩穩拖在掌上,眼睛一瞪,腳下卻差點被地底突然爆出的火焰灼穿。
李靖大駭,不敢相信祝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聲音拔高就像警鐘一般震人,“祝融神,你竟出手傷人!”
“怎麼,我同你動手不行,你就能同哪吒動手?”
李靖氣得寶劍橫舉當胸,一雙鷹一樣的眼睛恨不得剜祝融幾刀,“他是我兒子,我如何打不得他!”
“打他的時候就記著他是你兒子了?”祝融手上的混沌之火燒得滋滋作響,旁邊的神仙們開始小心的勸起架來。
“小祝你不要衝動啊,托塔天王神力驚人,你彆招惹他為好!”
“大家都是同僚,何必動刀動槍呢?”
祝融聽了這句話,頓時一笑,“李靖,我手上一件兵器也無,今天要是打不過我,可不要說我欺人太甚。”
李靖原本還顧著玉帝的旨意,現在被祝融一激,氣得把那沉重的劍一把丟到了瑤池裡,傳來悶悶的一聲水花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