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霞色方冰(1 / 2)

接待虞嬋的是明光電視台的衛視總監, 姓劉,一位五十歲出頭的女性,齊耳的短發燙著卷, 穿著黑白格紋的套裝裙。

她從茶幾前站起身,朝虞嬋伸出手, 鬆弛的眼周肌膚彎出笑意:“虞小姐的長相比電話裡的聲音還要美。”

虞嬋與她握手, 稍微客套了幾句,立刻感覺到劉總監為人妥帖溫柔, 滴水不漏, 待人接物似春風拂麵。

她來之前打過舉報電話, 結果對麵一聽名字就認出了她是誰,主動幫她聯係,讓她第二天直接過來見衛視總監。

虞嬋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對於她這個跑來舉報外加討說法的鐵頭娃來說,電視台的態度好像過於熱情了點吧。

但她也沒空想這個, 決定先把正事做好, 連茶也沒喝就直入正題, 將U盤裡的視頻用投影儀播放在幕布上。

嘈雜的背景音裡, 柔弱的女孩被冠以莫須有的罪名, 又被暴力踢打整整二十分鐘, 疼得根本爬不起來。

素白的腳踝被踩得血肉模糊, 傷口裡還混著安彤鞋底的黑泥。

劉總監看得眉頭緊皺,直抹淚水:“這家裡人看了得多心疼, 我女兒跟這個小姑娘差不多年紀,孤身在外麵讀書,我最怕她受欺負。”

虞嬋:“這就是《跳!跳!跳!》綜藝後台的監控錄像。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節目組還試圖大事化小,顛倒是非, 將受傷的林詩趕出比賽,又一路保這個打人的凶手穩穩晉級。”

“我明白你的意思。”劉總監歎了口氣,“其實我們對這個事情也一直很重視,隻是走流程耽誤了不少時間,不過我跟你保證,本周之內,這個綜藝節目就會被徹底關閉。”

虞嬋含笑點頭:“那看來我這一趟是白跑了,原來貴電視台早有打算。”

“怎麼能說是白跑。”劉總監拿紙巾擦擦眼角殘淚,幾道魚尾紋裡暈開笑意,聲線也變成一種激情澎湃的朗誦腔,“虞小姐來了這趟,才讓我親眼領略到,世界級的首席舞者,到底有著何等奪目的驚豔風采。”

啊這?要不是虞嬋也算見過幾分世麵,此刻必會心跳一滯,老臉一紅。

這誇得也太激動,太濃烈了吧。用美妝穿搭博主的話來說,簡直一點都不日常啊。

不愧是搞媒體的,什麼表述都能說得行雲流水。

虞嬋趕緊低下頭:“不敢當不敢當。”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啥都沒乾就腆著臉挨誇,也怪難受的。

果然,劉總監誇完一個段落,溫聲道:“虞小姐這麼優秀傑出的舞者,選擇回國來發展,還留在我們明城,真是特彆讓大家欣慰。實不相瞞,台裡最近在籌備一檔叫做《明城藝話》的欄目,不知道虞小姐有沒有興趣,來當我們第一期的訪談嘉賓?”

哦,怪不得那麼熱情,原來是有事相求。

虞嬋將垂在額前的碎發撥到耳後,這才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請問貴台做這個節目的初衷是什麼呢?”

你們如果也隻是想浮躁地蹭一波熱度,搏一把收視率,我就不奉陪了。與其在鏡頭前說一串冠冕堂皇的漂亮空話,我還不如去多練會舞呢。

結果,劉總監望著她的眼睛,那對沉澱著滄桑歲月的眼眸顯出幾分篤定的真誠。

“我們想把藝術的實質表現得通俗、易懂,讓老百姓明白,這其實就是個跟喝水吃飯一樣平常的玩意兒,根本不用覺得它特彆高端,得供起來,反倒能拿它來休息心靈。”

虞嬋被說得心頭激起一汪暖流。

暖意從手捧的茶杯壁沁入心裡,杯中舒展的葉片氣蘊留芳。

“謝謝您邀請我,這也正是我的願望。”

她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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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明城電視台的官網上就正式掛出官方公告,宣布《跳!跳!跳!》舞蹈綜藝節目被正式取締。

那個自稱“小跳”蹦躂的官號,第二天就被立刻注銷,顯示查無此人。

更令人激動的是,明城電視台還將以官方身份出麵,提供後台的錄像視頻,為林詩起訴安彤暴力傷人一案出庭作證。

虞嬋美滋滋地給邊黎發消息:[邊弟你立功啦!電視台那邊要拿你的視頻去幫林詩起訴安彤,而且隻字不提視頻的真實來源,就說是他們電視台的人從監控裡調出來的。]

發完又發了張表情包,是她前兩天剛下載的“虞嬋廣播體操表情包第一彈”。

圖片上的虞嬋一臉迎接朝陽的雀躍之情,穿著質樸的校服,滿懷希望地伸展雙臂。圖片右上角用五毛特效加了幾束金光,火紅的配字標注在一旁:我們是祖國的花朵,迎接初升的太陽。

邊黎:[哇!謝天謝地,所以現在沒人知道,視頻其實早就被節目組刪了,是我偷偷恢複數據黑出來的?[舞者扭動.gif]

虞嬋:[沒錯,沒人知道!雖然我估計電視台的劉總監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吧,不過她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壓根沒問我]

邊黎:[那就好!我之前聽說黑客盜取的文件不能當做出庭證據,還擔心得不行orz[沮喪狗狗.jpg]

虞嬋:[現在就完全不用擔心啦,樂去吧你]

虞嬋:[哦對了,還有個事,林詩特彆感激你,說出院之後要請你吃飯]

這條一發,秒回的邊弟足足默了一分多鐘沒吭聲。

虞嬋滿臉姨母笑僵在臉上——這小子該不會是不想去吧!

她心裡一酸,下意識地想起,林詩聽見幫她的人是邊黎的那個瞬間。

那天林詩才結束手術,麵容蒼白地在病床上躺著,仍不忘那位幫助自己的恩人,就問正在床邊給她削梨的虞嬋。

虞嬋隨口回道:“邊黎,就二十強裡那個跳poppin的男孩。”

她當時隻顧著專心削梨,梨皮完整又平滑,足足削了老長也沒斷。

圓潤的梨肉晶瑩剔透,吃起來肯定脆爽水甜。虞嬋滿意地看了一會自己的傑作,才將這個完美無瑕的梨遞給林詩。

可抬眼的瞬間,卻撞見一張紅撲撲的臉。

才決定摒棄怯懦,變得敢於抗爭命運的少女,終於被明媚的光芒照亮。

她眼底綻放出一種嬌豔而綺麗的羞澀感,好像在說,從今以後,她願意相信,自己值得擁有美好的一切。

那是涅槃而生,腐草成螢的曙光。

這光好不容易亮起來,可千萬不能讓這傻小子給摁滅了啊!

虞嬋趕緊在對話框裡打字:[我給你說,你不能不去啊。林詩的腳踝很快就能好全了,到那時候……]

她手指翻飛,快速移動的指尖幾乎要在手機觸屏上磨出火星來。

結果一句話還沒打完,就看見對麵的頭像終於冒出一個白色氣泡,底氣不足地寫著:

[嬋姐,那個……你說我到時候穿啥呀,我那件Z家的黑皮衣夠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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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細細地跟邊黎論證了一番“五月底穿深色皮衣到底會不會熱死”的話題後,虞嬋放下手機,打算換身衣服出門。

她回國後沒怎麼買衣服,巨大的衣帽間裡空空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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