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嬋正昂首用狐耳蹭季澹的指尖, 聽見這話,怔忡了一瞬,抬起黑玉般的瞳眸看他。
水晶吊燈的光芒被眼睫梳過去, 破碎著淋漓在她素白般的麵頰上。揚起的下頜線和天鵝頸弧度優雅,襯著頭頂那對雪白的耳朵, 剔透容顏嫵媚清豔, 像極了一隻初化人形的狐。
她唇畔綻開一縷帶著幾分意外的笑容,恍若銜著一朵甜絲絲的桃花:“什麼眼神呀?我剛剛忙著跳舞和圓場, 可一點都沒注意。”
她確實無暇去正眼看明琅。明琅對她越盛情, 她就越避之不及。
不過即使沒看見, 她也能想象那是怎樣的眼神。早在上次清吧初見的時候, 明琅那熾烈的眼神,就幾乎快把她燒化了。
季澹聽見這句“一點都沒注意”, 這才麵色稍霽, 眼中寒冰碎開幾條縫。
可他仍不和虞嬋對視,碧眸藏在金發後麵,指尖慢條斯理地在狐狸耳朵上打著轉,撚了撚上麵絨絨的毛絮。
薄唇緊抿著,透出幾分冷意凜冽。
好不容易見一麵,都不笑一笑。還不專心看我跳舞, 彆人的眼神有什麼好關心的?
虞嬋心裡有點不開心,唇畔笑意卻更深了幾分。
她欺身向前, 黑眸捉住季澹那對遊移不定的碧瞳, 又將眼尾一挑,活色生香的媚意頓時如玫瑰般層層綻開,馥鬱又妖冶。
這一下眼神暴擊威力巨大。季澹恍惚一瞬,隻覺得連指畔的雪白狐耳都被這縷玫瑰香調染上玫色, 纏上自己指腹,燒起灼灼的炙熱感。
虞嬋不等他多做反應,也學著他幾分鐘前的模樣,將唇湊到他旁邊。
雪白狐耳抵著他碎金般的發,皓齒在他耳邊輕輕廝磨,幾乎要咬住他的耳朵。唇齒間清甜的吐息,輕叩向那副素白如玉的耳廓。
“我確實沒看見你說的眼神呀。要不然,季影帝演給我看看?”
話音剛落,虞嬋便聽見,季澹那原本輕如浮羽的呼吸聲越來越沉。
她將頭偏過幾寸,正如一隻狡猾的小狐狸,悄悄去看季澹的表情。
隻見那對碧瞳裡浮起愈發洶湧的粼粼碎金,他輕輕皺起眉,無奈且隱忍地看向虞嬋,不知到底是在忍耐什麼。
那對眸間的情愫比明琅更勝百倍,入骨傾慕全都刻入眉眼。像清寂曠野上燃起一場浩大烈焰,恣意席卷小狐妖賴以藏身的玫瑰花園。
虛張聲勢的小狐妖此時才開始心虛,一時分不清那雙熾烈的雙眼,到底是發於舉世無雙的演技,還是曆久彌堅的真心。
思緒如同被困進蒸拿房裡,在騰騰熱霧中飄忽著發懵。夢境般的虛幻感裡,虞嬋朦朦朧朧地想——應該是演技吧?
這世界上,真的存在這麼熾烈又深邃的情意?
叩問之下,腦海裡一束弦猛地繃緊。
她想起幼年時,她曾錯把喻承澤的演技當做深情。看見他在訪談節目裡聲淚俱下,眸光熠熠,險些要替母親原諒他。
堅固的城牆破了一道口,塵封於回憶一隅的舊事忽然樁樁件件刺入腦海裡。冰涼鈍痛,刀刀見血。待到血泊淌儘,眼前空餘孤零零一枚墳塚,輕飄飄一隻骨灰盒。
溫存暖霧早已散儘,嫵媚的笑意凍在唇邊,黑玉般的眸一寸寸冷下去,玫瑰花園覆沒於天寒地凍的大雪裡。
虞嬋從季澹手中接過自己的發帽,順手摘下狐耳,喉間像哽著冰雪,寂寥地發著啞。
“季老師演技真好,不愧是最年輕的大滿貫影帝。”
那抹視野中的凋零玫色一轉,不等她從身前溜走,季澹碧眸一凜,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腕。
為什麼還覺得我是在演戲?
為什麼,直到今天,仍然不願意相信我?
鎖骨處那枚佩戴多年的吊墜沉沉發燙,聲聲追問如鯁在喉,幾乎要脫口而出。
玫瑰淹沒於碧眸火海,沉甸甸的冰雪即將墜斷桃枝。在兩人的情感之堤都將大肆潰敗的前一刻,虞嬋卻忽然收起了所有情緒。
她輕車熟路地縮回自保的殼,阻斷自己和外界的一切感受,抬起空蕩蕩的眸,疏離地看向他。
可才對上那雙碧眸,硬殼又破碎一角。
向來性格孤清,隻懂得咬牙硬撐的她,心頭竟也湧上一抹委屈。那對黑白分明的眸漾起一圈紅,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就是這抹無所適從的紅,刺痛了季澹的雙眼。
滔天巨浪漸漸平息,他心裡一寸寸地軟下來。
她一個字也沒說,身體繃得緊緊的,可他能聽見她心裡的聲音。
他退了幾步,安撫地溫聲道:“沒關係,放心。”
“電吹風在那邊,吹乾頭發再出門,彆感冒。”
“我把陶薇叫進來,然後我就先回去了。下次見。”
季澹才離開不久,門外便傳來桃桃輕快的腳步聲,隱約能聽見她在向門外的人道彆。
虞嬋不自覺地抱著雙臂,看向季澹離開的那扇門。
他聽見了嗎?
——對不起,我暫時還是沒辦法相信。
——可是,對不起。你能不能,不要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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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鼎給虞嬋配了頭一檔的商務車。
卸完妝出來,才上車沒多久,虞嬋便躺在後座上睡著了。
張牙舞爪的夢魘向她襲來,眼前驟然閃過無數畫麵。
撕碎的恐嚇信,血肉模糊的恐怖犬屍,按照遺像格式裝裱起來的黑白照片,觸目驚心的等比例斷指甚至斷頭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