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可匹敵》的錄製場地位於城東,是青鼎三年前就投資建立的場館,為了拍攝這檔節目才初次啟用。雖然地方偏了點,但勝在占地大,環境也宜人,一切設備都是最新最好的。
暮靄漸沉,這裡不同於節目錄製時的嘈雜熱鬨,三道保衛值班的守門封死了進入場館的道路,偌大的地界上門可羅雀,隻有一塊霓虹牌孤零零地掛在上空——“決賽倒計時:01天”。
可就在此時,場館背麵,在一扇灰撲撲的小側門外,竟鬼鬼祟祟地站了兩個人。
“我說,你真有這的鑰匙?”
這聲音又軟又柔,說話的人身段窈窕,一件寬大不惹眼的T恤藏不住細柳般的腰肢。
如果此時有節目觀眾從這裡路過,一定會大吃一驚——這人居然就是明天要錄製決賽的選手之一,左華。
“門衛我都繞開了,你說呢?”
回她話的是個男聲。
這男人長得實在其貌不揚,比起容貌美麗,僅在嘴唇部分略有缺陷的左華,可以說是差了個十萬八千裡。
他的頭發有被壓過的痕跡,下半張臉過敏發紅,全身散發著一股濃烈的消毒水氣味。
男人似乎毫無保持禮貌社交距離的意識,離左華湊得很近,身體有意無意地往她那邊蹭。
左華心裡湧上一股嫌惡,不動聲色地又和他拉開了一點距離,語氣倒是熱絡了幾分:“你還挺厲害的,懂這麼多門道。”
男人是左華的忠實粉絲——至少左華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從兩年前開始,隻要自己所在的舞團有表演,這個男人就會按時出現在觀眾席。
近半年內,左華去喜歡的餐廳、夜店時,每周也總能碰到他個一兩次。
每次遇見,他都會幫她買單,再送她一支昂貴的好酒。
但如果僅有這些,左華也不會答應和他有私下的接觸。
她畢竟自矜身份,也拿過光芒璀璨的舞蹈獎項,絕不是這區區一個城郊醫院的男護士能肖想的。
但妙就妙在,他最懂左華的心。在那些隻會扔錢的蠢人裡,隻有他,送來了一份投誠的大禮。
“我手裡有千真萬確的證據,隻要公布出來,必定能毀掉虞嬋。”
收到這封短信後兩個小時,左華就出現在了他預訂的餐廳。
但當她看見男人遞過來的照片時,卻很不屑地撇了撇嘴。
“不就是注冊了一家個人機構麼?這種事情一抓一把,有什麼稀奇的?”
左華白眼翻出天際,拎起包就要走:“算我一時鬼迷心竅,信了你的鬼話。”
“彆急呀,為了給你解憂,我關注她大半年了,這隻是一道開胃菜。”
左華今天穿著長裙,而欲挽留她的男人居然伸出腳,勾了一下她裸.露在外的腳腕。
左華心底一陣無名火起,高高地抬起手,就要把手裡的包朝他劈頭蓋臉砸過去。
但她氣勢洶洶的動作,卻在聽到那句話後戛然而止。
“你知道虞嬋是誰的女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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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了虞嬋最大的把柄以後,左華真的忍耐得很辛苦。
每期比賽播出後,她都滿懷期待地刷社交網站,希望能看到和自己有關的一條話題變得火爆。
可熱度最高的永遠是虞嬋、虞嬋、虞嬋。
黑鑽石虞嬋、黑天鵝虞嬋、守擂人虞嬋。
每到這個時候,左華都很想隨便找個營銷號,立刻把那條料放出去。
到後來,她恨不得在錄製節目的時候,就衝到舞台中央大喊一聲——你們不知道吧,她可是喻承澤的女兒!那個丟人丟到火星去了的窩囊廢喻承澤!
她不是什麼黑天鵝,不過是一隻灰頭土臉的醜小鴨罷了!
但她忍了下來。之前的交手失利讓她學到了很多東西,她總算明白了一個道理:最寶貴的武器,要在最適宜的時刻使用。
於是她千方百計地通過幾個大佬的關係,聯係上了薑羅。
聽說她的來意後,也不知是被哪個詞觸動了神經,高高在上的薑羅居然賞了她一點麵子,從繁忙的時間表裡給了她二十分鐘。
她坐了三個小時的車,去薑羅說的那家清吧,又足足等了兩個小時,餓得前胸貼後背,薑羅才翩然而至。
左華沒有明說自己掌握了什麼。畢竟她對於虞嬋這條黑料的珍視,就像一個輸光家財的亡命之徒,看待他最後一顆壓箱底的珍奇夜明珠。
左華隻是說,自己想要奪冠,希望薑羅能指點幾句。
左華記得,聽完這句話後,薑羅輕飄飄抬起眼,那雲霧般混沌嫵媚的眼神,露出看傻子一樣的優雅表情。
她緩緩啟唇:“還看不出來麼?你能不能奪冠,問題不在我身上,甚至也不在你自己身上,在虞嬋身上。”
說話間,服務生給薑羅端來她點好的兩杯酒,一杯斯普莫尼,一杯B512轟炸機。
薑羅端詳了這兩個杯子一陣,又瞟了下左華,似笑非笑地扔下一句:
“你要是有那份能耐扳倒她……你的舞種畢竟有優勢,我身為評委,替你多在節目組那邊說幾句話,又有什麼關係。”
這就算是給左華承諾了。
左華忙不迭起身給薑羅敬酒,薑羅沒接,說自己之後還約了一位貴客。
於是左華識趣地收拾東西離開。
臨走時,她聽見薑羅對著那杯斯普莫尼自言自語。
“這到底有什麼好喝的。”
也不知為什麼,那個瞬間,左華腦中忽然竄出一個念頭:薑羅的處境從某種程度來說,可能和自己很像。
她也,很痛恨虞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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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華跟著男人一起進了場館側門,摸黑走了一長段,總算來到了那塊熟悉的舞台。
她不敢開燈,就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從頭頂上的燈光設施開始一路往下照。等照到特製的舞台地板時,左華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脫了鞋,光腳踩在上麵。
這裡的設施已經重建,隨著選手一個個淘汰,十幾張選手席位也被撤去,改成了一條星光璀璨的“圓夢之途”。
這是一條長長的通道,視野上乘,整個場館的所有觀眾席位都能一覽無餘。
通道兩旁綴滿燈光和花束的華彩,儘頭是冠軍寶座,座前有一張水晶高台,用於擺放獎杯和鑽石頭冠。
左華小心翼翼地摸黑踩了上去,白色的襪子瞬間染上兩塊灰印。
居然還沒清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