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傳統語境下,最令人不能拒絕的和稀泥四字名句有:大過年的,人都沒了,為了你好,來都來了。
趙森心慌慌地說完這話,就看見虞嬋長眸一垂,陷入了沉思。
完蛋了。他絕望地想著,自己是不是太得寸進尺,要惹得人家翻臉了。
其實他心裡也清楚,劇組給的那點津貼,連人家高定裙擺上的一朵繡紋都買不起。人家大發慈悲趕過來——還隻按經濟艙的規格報銷機票——已經非常夠意思了。
可一想到自己看到了這世上最貼近這部影片的絕美舞姿,卻不能讓所有觀眾都看到這一幕,趙森開始覺得心絞痛,深深地陷入一種可望卻不可得的、落寞的宿命感裡。
見虞嬋久久不出聲,他心裡響起無聲的哀泣,就像一個純真的男孩永遠地失去了自己的初戀。
“我想問一下……”
虞嬋的聲音終於響起來,打破了趙森度秒如年的煎熬。
他脖子跟彈簧似的,圓滾滾的腦袋瓜一下就被彈起來,眼睛亮得像探照燈,灼灼地將虞嬋籠罩在裡麵。
問一下?問啥?能不能加錢?
隻要有商量,讓我把自己的家底倒貼進來都行!
“我想問一下,要是我也加入的話,您覺得衣服穿什麼色合適?”
虞嬋和顏悅色地問道。
她倒是真不介意拿這點津貼,就把自己的大熒屏首秀留在這個友情出演的文藝片裡。
她甚至都不是用商業和工作眼光看待這件事情的。她的看法是:這個劇本我看過,也喜歡,阿季又在裡麵演主角,難得能一起合作一個作品,我幫著表演一段就行。有人要拍下來也隨便,反正我早習慣了。
本來她也每天都要練舞,至少得練習基本動作。即使是漂洋過海來探班,這一點也絕不能馬虎。臨時接到的顧問工作剛好能讓她動動筋骨,並且從彆人的角度給了她一個全新的主題,能激發她產生嶄新的靈感。
下次再遇到類似的情境,無論是舞蹈還是演戲,她都能表演得更豐富且有層次。
這才是“演舞雙絕”背後的真正秘密,她從不放棄任何一個思考和練習的機會。
聽到她回答的趙森,還愣了一會,然後腦海裡才後知後覺地冒出三個標紅加粗的感歎號。
!!!
趙森狂喜。趙森狂喜至極。趙森狂喜得恨不得手舞足蹈。
他到底是什麼品種的導演圈頂級錦鯉,拍個文藝片能跟這麼兩個內娛拔尖的專業人士深度合作。而且他們還都像小時候課文裡寫的那些大人物一樣,有著“金子般的品格”,能在這個熙熙攘攘皆為利往的時代,這麼出淤泥而不染地不重利益。
其實再過不久他就會得知,這其實是,水月夫婦一貫的,家風。
而他這部片子,也會仗著“季澹和虞嬋首次同屏出演電影”的噱頭,叫好又叫座,收益狠狠翻十番。
當然,眼下的趙森還不能預知未來,還以為季澹隻是對虞嬋單箭頭。
他昨晚上回去還跟副導聊過這個事,說:“季澹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孩子,感情路走得不太順,我還挺替他難受的。”
“當時網上說他倒追圈裡一個女孩沒成,我乍一聽就覺得,這女孩忒沒眼光,有點不知好歹了。”
“但咋說呢,就你明白嗎,我跟虞老師接觸了這兩天,越來越覺得,如果拒絕季澹的人是咱們虞老師,似乎就很有那麼幾分道理。”
而現在,這個“很有幾分道理”的虞老師,又隨手送了他一份大禮。
趙森異常激動地點了幾下不遠處的舞蹈群演,顛三倒四地說:“沒問題!虞老師這身就,你這身就沒問題!太可以了!特彆謝謝虞老師!哎呀我都不知道該說啥好了,哈哈哈……”
話說不利索就算了,趙森還不小心咬著自己舌頭,緊接著又被嗆到,狠狠咳嗽了兩下。
虞嬋不由笑了下,遞給他一瓶礦泉水。
“彆著急,趙導您放心,我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認真做。”
她婷婷站在那裡,日光如朱橙明黃的油墨彩調,和著她外套上質感高級的緞光一同流淌,像是調色盤裡以光為媒介暈開的顏料,將她纖薄卻富有力量感的身軀籠罩起來,一切都美得無法言說。
一瞬間,趙森幾乎要以為是神跡降臨,才令他親眼看到他拍片所追求的畢生理想。
驚豔的景觀、近乎夢幻的氛圍、複雜且有層次的積極情感。
還有,真正的演員。
趙森叫助理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和大家隆重介紹虞嬋的加入。
儘管她隻會在結尾處參與幾個鏡頭的拍攝,但對整部電影來說,這依舊具有十分重大的意義。越懂行的人,越明白其中的分量。
趙森從人群裡一把拽出副導演,當著大家的麵按住他的頭,倆人一起向著虞嬋深深地鞠了個躬。
他本來打算連鞠好幾個,虞嬋眼疾手快,將兩人一把扶住:“舉手之勞,不用這麼客氣。”
她一邊說,一邊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時候,朝季澹發出一枚迷人的wink。
那wink靈動得像奔跑在春日森林裡的小鹿,濕漉漉地蘊著暖光,見之難忘,一眼萬年。
這是她絕不會在舞台和鏡頭下顯露的表情,獨一無二,隻留給他。
季澹努力將唇緊抿成一條線,竭力維持著若無其事的日常神色。
可腦海已經被那對清冽的眸光完全占據,連每條血管、每根神經都雀躍地跳動起來,砰砰作響地訴說著對她的喜歡。
他完美不似真人的外殼就這樣被打碎一條裂縫。在心潮間洶湧肆虐的愛慕化為一抹笑意。微揚的唇角悄然吐露出他深埋於心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