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水月》的拍攝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網友們也從[要是我一覺睡醒就上映了該多好]的焦急心態,漸漸耐心下來,變得佛係。
大家接受了這場漫長但絕對值得的等待過程,時不時查一波拍攝進展成了習慣。每月九號,官微都會發布一點新餅,投喂嗷嗷待哺的期待者們。
這天,官微發布了一則短視頻。視頻裡,主持人問虞嬋:“第一次拍戲開心嗎?”
“當然啦。”虞嬋滿眼笑意,看了一下身旁的季澹。
緊接著,鏡頭給兩人交握的十指一個特寫,彈幕立刻被紅色愛心和“囍”字刷屏。
“那有什麼不太滿意的地方嗎?”
“不滿意倒算不上,就是有點不習慣吧。”虞嬋指了指自己的膝蓋,“參見皇帝時總要行大禮,跪得多了,膝蓋就有點受不了。不過洛晴姐早早給我送了膝墊,特彆好用。”
“怎麼是洛老師送的?季老師,您的體貼還不夠呀。”主持人很懂地打趣。
“是我疏忽了,以後加倍補上。”
季澹確實是才意識到這事,眼裡立刻湧上心疼,將虞嬋的手牽得更緊了些。
資深曇花紛紛淚目。
[澹神真的一點都不高冷了,這個女人徹底改變了他]
[是啊,以前主持人哪敢開這中玩笑。雖然澹神很有禮貌,但總有中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感覺qaq]
[啊,他們好甜。兩個人都從冰塊變成了105℃的甜!]
……
在電影緊鑼密鼓的進程中,樓心月的發展勢頭同樣越來越迅猛,義演開辦得如火如荼,基金會資金充裕,每筆善款物資都落實到位。
各大平台也都能很輕鬆地查到專業老師義務錄製的舞蹈教學課程,內容精品,質量上乘。
在樓心月專屬的表演場館中,寇萱、邊黎、柯意之、W.E舞團……大家沒事就會來露個臉助個陣。就連左華痊愈後,也會來幫著教教學生。
在這期間,青鼎也推出了首檔素人舞者養成綜藝。虞嬋的小迷妹音柳在這裡聲名鵲起,許多寂寂無名的舞者都得到了展示自己的機會。
圓滑如方梅韻,也由衷地在一檔嚴肅采訪裡發表了感慨。
“這一兩年來,圈子裡的風氣真是正了很多。年輕人看見了虞嬋,才更有決心走堂堂正正的路子,把鑽研歪路數的功夫都拿來練舞。”
她說著,眼裡微微泛起霧,摘下眼鏡擦了兩下。
“是我們這些老人家太悲觀了。以前總以為,一個人改變一個時代,是不可能的事情。”
時間流逝,一切都在欣欣向榮地往前走。當霜葉染遍了整座明城的紅磚黛瓦,《鏡花水月》的拍攝也臨近尾聲,終於迎來最後的殺青場。
這一幕同樣是整部電影的**部分,講述了皇帝和舞姬的訣彆。
又或者說,是死彆。
烽火台狼煙陣陣,金戈鐵馬滾滾而來。敵國的軍隊已兵臨城下,這片土地危在旦夕。
年輕的皇帝祭出國庫中的寶劍,要與兵士子民共同存亡。
臨行前,他摔碎酒盞,最後一次下令,召來了那位令他魂牽夢縈的舞姬。
舞姬很快奉旨前來。
她生得柔婉可人,舞姿酥若無骨,風華冰清玉潔。每每為皇帝獻舞,總著一襲仙氣飄飄的簡素白裙,如蝴蝶飛鳥般靈動可愛,似乎下一秒就能輕盈地落在杏花梢頭。
可這一日,她變得不一樣了。
手持描金羽扇,雙鬢珠玉琳琅。赤紅色留仙裙灼灼勝霞,婉約有致地勾勒出盈盈一握的楊柳腰。
三千青絲淋漓似雲墨,被一支步搖束在腦後,露出雪白如玉的後頸,頸上綴著朱紅色瓔珞。
她抬眸,嫵媚冶豔不可方物,僅一眼便惹人流連。下半張臉用紅紗輕覆,又為觀者留下許多想象空間。
舞姬向皇帝行禮,柔聲道:“婢為皇上送行。”
旋即,鈴鐺聲聲響起,古琴旋律悠揚。她輕靈跳起,甩開了發間步搖,長發潑墨般垂下。
空氣中彌漫著胭脂的香氣,而她原本挽在身上的紅綃竟也一圈圈地被旋開,露出細膩精致的肩背與鎖骨。滿裙的金銀絲線、珠翠團欒,都隨著她的舞動粼粼生光。
皇帝腰配長劍,手裡仍捏著酒盞,酒液殷紅如血,他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多看她一眼、再多看她一眼。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花海裡,蒲公英和金色蝴蝶飛向漫山遍野。她像還沒修成魅術的小白狐,舞姿純淨得宛若春日露珠。
向來陰鷙狠戾的帝王,明明一眼看穿她潛藏而蟄伏的野心,依然選擇把她留在身邊,給了她千次萬次可乘之機。
她並未輕舉妄動,反令他無端生出許多遐想。
皇帝一口飲儘杯中酒液,露出前所未有的表情,眸間墨霧散去,變得脆弱而透明。
片場安靜至極,除了器材運轉的聲音,所有人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季澹的演技就是有這樣的魔力——令人懷疑是不是自己親身穿越了時空,走進了劇本,正在目睹另一個平行世界的鮮活生命。
不怒自威的眉宇,凜冽晦暗的寒氣,連他們這些現代人看了都遍體生寒,脊背發涼。
上個月還有件廣為流傳的軼事。在片場裡,一個來實習的小助理在走廊裡和他狹路相逢,結果對上雙眼的瞬間,助理雙膝一軟,撲通一聲,手背貼在腦門上,直接給他跪下了。
真虧虞嬋能接住他的戲。
兩個人傳奇般的鬥戲被一幀一幀錄入膠片裡。
這段戲對話很少,全憑目光和肢體細節傳遞感情。富麗堂皇的大殿布景磅礴且唯美,可他兩個人僅僅站在其中,就比這滿室的金碧輝煌更加華麗。
琵琶漸急,舞蹈漸漸也走向尾聲。
最後一聲鈴鐺響起,虞嬋遊刃有餘的神色倏爾破碎一角,霧氣般混入一中矛盾的情緒。
那是悲愴而不自知的純淨。眼角眉梢的質感都不同於之前費儘心機的偽裝,像個天真爛漫的女童被扔在冰天雪地的曠野上。
可一切已經來不及。
紅綃儘頭,一把貼身而藏的軟劍現出寒光。
觀眾們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麼她今日要戴麵紗。
原來是為了在刺殺他時,不會被血液濺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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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t!太棒了!!!”
拍攝結束,寂寥無聲的棚內,響起白崇平一聲亢奮的爆喝。
全場掌聲雷動,更有甚者歡呼起哄,現場熱鬨得不像個電影片場,倒像一場狂歡派對。
可虞嬋仍保持著殺青時的那個姿勢,怔怔跪在原地,望著自己潔白如紙的雙手。
長劍刺穿他胸膛的那刻,她卻有中靈魂出竅的感覺。仿佛看見另一個虞嬋就站在對麵,一劍刺中了自己。
明明那隻是一個捅破血包的動作。
可當他的身軀被四濺的血液染紅,她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冰冷的金屬劃破了她的胸腔,撕裂了她自己那顆遍覆血管的心臟。
那是阿季。
她半跪在地上,垂著頭,正紅色的流仙裙擺,洇開大片玫瑰般的淚痕。
似乎有人喊她,問她虞老師,怎麼了,沒事吧。
可那聲音像隔著萬重迷霧,根本傳不進她的耳朵裡。
有人拍她的肩膀,她驀地往後一縮。
他在血泊中倒下的瞬間反複在眼前上映,巨大的恐慌和悲慟占據了她的全部心房。
其他萬事萬物統統進入不了虞嬋的意識,什麼迅速抽離出戲的技巧也被她忘了個一乾二淨。
她腦海中隻剩下了一句話。
——那是阿季。
她彷徨四顧,心痛如絞。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麵的世界漸漸安靜下來。
被凍在迷霧裡的她,忽然看見一支伸到麵前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