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我們一起去爬山吧!”
“表哥,我們一起去騎車吧!”
“表哥……”
家裡總有人在,所以每當這時候,喬逢雪必定笑意盈盈。十次裡他大約會答應三次,剩下七次都是婉拒,理由也很正當,要上課、寫論文,還有工作。
“你還要工作嗎?”商挽琴毫不在意他的拒絕,還經常順著話題往下聊。
“學費和生活費。”喬逢雪還是微笑,卻垂下眼簾,表情似有落寞,“畢竟家中……”
欲言又止,卻是言有儘而意無窮。
商七七總和她在一起,見到這副模樣,就會心疼表哥,忙不迭地拉扯商挽琴,暗示她彆問了。七七拉著她離開房間,才小聲說,彆提表哥的傷心事。
商挽琴從不和七七吵架,所以必定順從,但過後,她找著機會跑回來,輕手輕腳推開喬逢雪的房門。
喬逢雪住在三樓客房,窗簾總是拉著,外頭晴空再豔,屋裡也暗暗的。隻有電腦屏幕幽幽地亮;中間一塊,邊上各一塊,三塊屏幕包圍著他的臉,隻留給房門一個背影。
“表——哥——”
怕被發現,商挽琴將聲音壓得很低。那道背影一動不動,但她知道他聽見了,隻是不想理她。真奇怪,十幾歲那會兒她總能看出喬逢雪的所思所想,乃至真實情感,隻不過,也許這隻是青少年的盲目自信罷了。
“表哥——”
她很執著地喊,一遍又一遍,直到那道背影動了動,無可奈何地將電腦椅轉過來。他的臉逆著屏幕的光,神情陷入陰影,但必定不快。
商挽琴感覺到了這份不快,卻輕巧地笑起來。“表哥!”她歡欣地說,“你剛才為什麼要裝啊?”
陰影中的少年盯著她。
“……為什麼意思?”他問。
“裝傷心啊。”商挽琴說,“你明明一點都不傷心,為什麼要裝傷心?”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那道聲音輕柔極了,陰涼得像提前到來的秋風,或者悄無聲息爬過的蛇,“音音。”
喬逢雪跟著商七七一家叫她。她從未見過其他任何一人,能將她的小名叫得如此幽冷。換成大學四年級的商挽琴,她會知情識趣,尊重那份厭惡和距離感,離這個人遠遠的,但十五歲的商挽琴不會這麼做。那時她從未受過挫折,反而能主動擁抱挫折。
“表哥,七七他們對你很好,你為什麼要在他們麵前裝模作樣?”商挽琴鍥而不舍地問。
陰影沉默,沒有回答。過了會兒,他冷淡的聲音響起,再沒有絲毫虛假的笑意。他說:“就算你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你。”
商挽琴噗嗤笑出來,擺手說:“我才不說,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陰影探究地看著她,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不做什麼!”商挽琴很痛快地回答,“我就是對你感到好奇。”
說完,她高高興興地走了,體貼地帶上房門,還哼起了流行歌。她沒有聽見電腦椅轉向的聲音,也許當時那個少年一直盯著房門,思索了很久關於她的事。
她堅持騷擾了喬逢雪一整個暑假。等快要開學的時候,商七七的媽媽找她說話。那是一位真正溫柔的阿姨,是商挽琴的乾媽。
“音音,我知道你喜歡那孩子,但你還小,還沒到戀愛的時候。”
乾媽溫溫柔柔一句話開場,直接將商挽琴炸成了煙花。她驚得跳起來,忙不迭地解釋自己不是喜歡喬逢雪,而是,而是……
“……我隻是好奇而已。”她嘟噥,莫名一陣心虛。
乾媽笑,摸摸她的頭。她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起了喬逢雪。她說,喬逢雪從小身體就不好,偏偏遇到那種糟心的家庭。作為姨媽,她心疼孩子,曾提議讓喬逢雪和他們一起生活,但他倔強又好強,拒絕了這個提議,自己熬著。等他去外地上大學,他們都以為他熬出頭了,沒想到疾病發作,他不得不回家休養。
商挽琴知道喬逢雪身體不好,七七說過,說表哥從小就體弱。但見麵以來,她覺得他一切正常,隻是太清瘦一些。每當她鬨著讓他一起去做什麼,總是提議“出去走走”、“去運動”,或許潛意識裡是覺得,隻要多運動一下、曬曬太陽,他就能強壯起來,恢複健康。
“是什麼病……很麻煩嗎?”商挽琴忽然感覺自己犯了錯,怯怯地問。
乾媽說,是很麻煩的病。她講了一些複雜的醫學詞彙,商挽琴似懂非懂,隻記住一件事:喬逢雪的大腦裡長了腫瘤,而且位置不好,如果劇烈運動或者太過勞累,輕則暈倒,重則癱瘓甚至喪命。
十五歲的商挽琴從未麵對過疾病,更彆說生死。她的家人都是健康的代名詞,她自己更是能蹦會跳,是學校運動會的種子選手。
她從來沒想過,一個不比她大幾歲的年輕人,會患上這種疾病。
“先天的嗎?”她問。
“先天的。”乾媽說。
“那……能治好嗎?”她又問。
乾媽歎氣,按不住愁容,說:“可以做手術,但風險很高……國外有醫生能做,聽說治好的概率比較高。可,一旦失敗……”
從乾媽害怕的表情裡,商挽琴看懂了她沒能說出的話。
“對不起。”商挽琴慚愧地低下頭,“我再也不煩表哥了。”
乾媽卻攬住她,再次笑笑,低聲說:“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認為那孩子需要多和同齡人交往,他需要有更多的活力……隻是,音音,答應我,對他溫柔一些,好嗎?”
商挽琴愕然片刻,重重點頭。
“好的乾媽,我會做到的!”她信誓旦旦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