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17)(2 / 2)

出院 南樓北望 15559 字 8個月前

“乾什麼!”商挽琴還在不高興,但其實她那一絲彆扭的怒火早就轉瞬即逝,之所以還維持著凶巴巴的表象,是為了解釋心跳些許的加速:生氣也會心跳加速啊,所以她正常極了。

他繼續笑,聲音變得更好聽,像湖水柔和地推著月色。

“音音,下個月是你的生日,過完生日,你就幾歲了?”

“十七。”商挽琴板著臉,“這都不知道,你果然沒把我當……當好朋友。”天知道她為什麼磕巴了一下,大概是友情受挫令人委屈吧。

“十七啊……”他似乎出神片刻,“真小,都沒成年。”

“你說誰幼稚呢?”商挽琴理解岔了,頓時皺眉,“我可不是仗著年紀小,跟你鬨脾氣。”

“……嗯。”

他應了一聲,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在她有所反應之前,他已經收回手。“好好學習,明年高考加油。”

他微笑著,語氣穩重得像個大人。

商挽琴愣愣片刻,才回過神,說:“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他點點頭,看了一眼時間,說:“回去吧,不早了。”說完就轉身。

商挽琴盯著他,沒動。

“音音?”他回過頭,神情疑惑。

“……哦。”商挽琴這才確定,他是真的沒有彆的話說了。她慢騰騰地挪動步伐,走了兩步,又回頭去看那湖。湖景依舊,月色依舊,花瀑也依舊。

“喬逢雪。”她忽然說。

“嗯?”

“夏天也有花。”她說。

他愣了一下,沉默

地看著她,隻眼睛更亮了些。

“秋天有紅葉,冬天往北走能看雪。然後到了明年春天,又有花,然後……()”

商挽琴頓了頓,心裡像分成了兩個小人,一個小人在認真組織這些流水賬一樣的語言,一個小人正驚異地盯著她,問她到底想說什麼。說實話,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想說什麼。

然後,我就十八歲了,再然後,我就高考完了,我一定考得不壞,再再然後……?[(()”

就當她在胡言亂語好了。她深吸一口氣,露出燦爛的笑容:“到時候,如果你帶我去旅遊,我就原諒你。”

說完,她大步向前,很快越過他。擦肩而過時她偷偷看他,見他在發呆。

“等等,那是什……”

他抓住她的手臂,但她沒回頭。脊背挺得很直,心裡想的很正經,但就是不敢回頭。

片刻後,他鬆開手,收緊的聲音也鬆弛下來,重新帶上笑意。他說:“所以,今天我的道歉沒有用?”

“差遠啦。”她擺擺手。

他呼了口氣,走上來,和她一起往門口走去。

“那也沒辦法了。”他含笑說,“我隻能答應。”

那一夜的上弦月,明亮得像一個笑臉。

商挽琴原本以為,那一夜是和好的訊號。就像每一次吵架,他們一定會和好,這次也不例外,這次隻是吵得更久一些,吵得她都以為他們不會和好了,但終究又和好了。

她原本是這麼以為的。

“和好”之後,她心態徹底輕鬆,全心投入了學習,作業再多也能哼著歌寫,頂多被同桌戳一指頭、抱怨她影響彆人寫作業。她會笑著道歉,繼續奮筆疾書,再被同桌審問為什麼作業這麼多都能這麼開心。

年級上搞了個競賽,她也被老師選中,於是變得更忙,周末白天都很少在家。至於四月份的生日,更是拎著小蛋糕去學校,和同學朋友草草過了就結束。

時光倏然而逝,一直到暑假,她才有了些許閒暇。她終於想起來,已經很久都沒看見喬逢雪,於是她敲響七七家的門,帶著一點莫名其妙的不高興:她想不起來找他,他就不找她嗎?

是七七開的門。忙於論文和實踐的七七,也帶著一臉睡不夠的困勁兒,看到她的時候,七七好像預感到了什麼,流露出一臉“不妙了”的心虛表情。

她們說了會兒話,坐下來喝飲料,商挽琴看了好幾次樓梯,終於忍不住站起來,說去樓上看看。

七七叫住她。

“音音,那個……表哥不在。”

“他出門了?”商挽琴有點驚訝,還笑,“他怕熱怕曬,宅得要死,夏天像隻貓,竟然會出門?”

七七看起來更不安,簡直是小心翼翼地說:“不是,表哥不是出門,不是,他也可以是出門……”

七七的表情說明了什麼,商挽琴慢慢不笑了。

七七吞吞吐吐好久,終於說:“表哥去美國留學了。”

啊?商挽琴一下沒反應過來,

() 還在發呆,過了會兒才訥訥道:“哦,哦,他好像是說過,國外的遊戲設計更好……他已經走啦?”()

她這麼問,其實就還是不信。她看向樓上,總覺得他還會突然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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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跑過來,把冰涼涼的飲料塞她手裡,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說:“是啊,表哥上個月就飛了!說是還有定居計劃,今後可能不回來了!他,我,我們……我看你忙,不敢打擾你,也沒和你說!那個……”

七七還念叨了很多,商挽琴隻是聽著。她怔怔地聽著,手裡冰涼的可樂罐沁出了許許多多的水,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她低頭去看,又抬手拉開拉環——啪的一聲,她想起某一次,他用可樂惡作劇,讓汽水噴了她滿頭滿臉。她生氣地去抓他,其實要努力才能忍住不笑出來。

不辭而彆。她想到了這四個字。

人在什麼情況下會不辭而彆?或者說,人會對誰不辭而彆?

A.不重要的人。

B.討厭的人。

C.以上都對。

她想起辛夷花開滿的那一夜,想起搖蕩的湖水和月色。她曾想明年春天再去看,曾想今後每年都可以去看,她也曾想高考完後的那個夏天一定會非常開心。現在她不想去了,再也不想去了。

我再也不原諒他了!——如果說出這句話,顯得她多自作多情啊,所以商挽琴狠狠地忍住了。

她忘了那天是怎麼和七七告彆的,也忘了回家後有沒有再次大哭一場。

她也忘了她當時究竟想了些什麼糾結反複的心事,忘了她有沒有試圖找乾媽要他的聯係方式,忘了她有沒有在生氣過後試圖問個清楚明白。

因為那個夏天還發生了另一件事,一件遠比他不告而彆更有分量的事。

那個夏天,那個八月,在蟬鳴初起之時,爺爺突發腦梗入院,搶救當晚就去世了。

商挽琴很久很久都沒有反應過來。她甚至不能理解這件事:昨天還在書房寫字,還念叨著周末要給她燒黃魚吃的爺爺,忽然就再也不會出現了。書房裡徽墨的氣味依舊濃鬱,沒寫完的《赤壁賦》還放在桌麵,隻有爺爺一個人看的報紙還會每天送來……

但爺爺再也不會出現了。

她無法理解這件事。

奶奶好像也無法理解這件事。她們兩個人都愣愣的,木著臉,看親人從四麵八方趕回來,看爺爺的學生和朋友也從四麵八方趕回來。

告彆會的時候,家屬要圍著遺體走一圈,作為最後的告彆。這時奶奶忽然崩潰了,抓著她哭得癱軟。商挽琴竭力扶著奶奶,還是木木的,甚至在想,什麼時候回家啊,爺爺說這周燒黃魚的。棺材裡的人一點都不像爺爺。

出殯的時候她也沒哭。

最後通知要燒了,讓家屬去見最後一麵。商挽琴第一次看見了火化爐,也看見爺爺躺在爐前,一動不動,毫無反抗之力。

“……不能把爺爺推進去!”

她突然驚恐起來,好像才認出躺在這裡的人確實是爺爺。她

() 甩開父母的手,衝上去死死扒住架子,感到自己是世界上唯一能保護爺爺的人。

“不能把爺爺推進去!()”她嘶聲力竭,努力朝親人們解釋,爺爺的字還沒寫完,爺爺還要給我燒黃魚,爺爺還沒看最新一期的報紙,爺爺還在等我高考出成績……()”

她忘了那一天是怎麼結束的。

她隻記得她被奶奶抱在懷裡,抱得那麼緊,她動也不能動。好像變魔法一樣,爺爺那麼高大的一個人,最後全撞在了壇子裡,他們說這就是爺爺。

她望著那隻壇子,眼淚怎麼都掉不完。過於悲痛,她心中甚至升起了一股怨恨:她怨恨父母常年不在身邊,沒有更好地照顧爺爺;她怨恨自己不夠懂事,不能早早注意爺爺的身體無問題。

她甚至怨恨喬逢雪。她想,在他失落和痛苦的時候,她一直陪著他,絞儘腦汁地想讓他快樂,哪怕她用錯了方法,可心意是真的。

而她痛苦的時候呢?她悲痛得整顆心都碎了,身體裡像有個黑洞,吞噬了她所有的希望。為什麼在這種時候,他沒有陪著她、支持她?他甚至不告而彆,他沒有對她的感情給予任何回報。

這怨恨當然是不講理的,但或許也是很講理的。她莫名篤定了他本應支持她,因而那股怨恨久久不去。她變得冷漠,喜怒無常,總對父母發脾氣,隻在奶奶麵前乖巧。

父母心懷愧疚,無條件地遷就她、包容她,奶奶變得疲憊、容易低落,總是坐在爺爺的書房裡發呆。

就這麼折騰了半年,商挽琴終於漸漸學會放下痛苦。她漸漸能理解,爺爺是媽媽的親生父親,媽媽的悲痛絕不比她更少,還有奶奶,當她和父母吵架時,奶奶總是感到悲傷。

她慢慢放下了對親人的怨恨,放下了對自己的怨恨,學會接受死亡。她不知道一個人在十八歲的時候說出這句話,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但她確實在高三那年明白了這件事:童年過去了,她要學會長大。

唯有那股對喬逢雪的怨恨,輕微而經久不散。她無法處理,終於選擇遺忘。她刻意地去忘了他,直到終於將他遺忘。

高考出分後,她的成績不如預期,沒能念國內最好的那幾所大學,但也足夠去雙一流念她喜歡的專業。

家人都放了心,父母總算能重新投入各自的工作,奶奶也宣布了一個決定:她要搬去另一座城市,和好友住在一起。

那座城市就是商挽琴要念大學的城市。那天晚上,商挽琴久違地和奶奶一起睡,在夢裡又朦朧地看見爺爺的身影,朦朧地哭了一場。

新的學校,新的城市,新的生活。商挽琴幾乎是迫不及待地一頭紮入人生新階段,連戀愛也帶著幾分迫切,好像這樣一來,她才算真正將過去封存,也將悲痛放下。

一晃四年過去,她是真的快忘了生命中曾有那樣一個人,過往她甚至避免聽七七提起他的消息。就在這個時候,他又忽然出現,一如當初他不辭而彆。

當年的她太過年少,不懂那幾近心痛的心悸到底是什麼,又或者不敢去懂,而今她走過一段不太成功的戀愛,早已不再懵懂。仔細想來,她遇見前任時那麼熱情洋溢、主動追求,未嘗不是因為害怕再次錯過。

再次……錯過。

原來她是這麼定義那段時光的。連她自己都是剛剛明白。

所以……

商挽琴睜開眼,看一眼吊瓶裡所剩無幾的液體,聽見病房裡細碎的雜音。麻藥藥效漸漸過去,她隱約感到胸腔疼痛,連呼吸都隻能輕輕的。

說話也輕輕的。

她動了動嘴唇,勉強潤了潤乾燥的咽喉。

身邊打盹的青年倏然驚醒,仿佛有所感應。他一下坐直了身體,推一推鼻梁上歪斜的平光鏡,本能一樣地看過來,問:“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商挽琴望著他,忽然厭倦了那些兜圈子,厭倦了那些彎彎繞繞、猜測閃躲。

她問他:

“喬逢雪,你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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