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意靜待了大約五分鐘,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心又沉了一度,綁匪既不現身也不與他溝通,這種情況根本無法讓人樂觀。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邊意在這間黑屋子裡活動,觀察著每一個角落,小心地探完了每麵牆。越探也越讓人心涼。
整個房間裡沒有一絲縫隙,像是四麵極為光整的鋼板構成了這樣一間囚籠,且怪異的是,分明沒有通風口,他的呼吸卻並未有任何不適。
一個小時過去,可綁匪仍然沒有出聲,房間裡唯一的聲音便是源自那麵光屏。
無可避免的,邊意或多或少會將目光落在屏幕上。
但邊意這時,尚未有多少感覺——對他丈夫寇厲的感覺。
畢竟那個冒牌貨表現出的與平時的他完全不同,習慣、說話方式、看人的眼神,這些都不僅僅是同一張臉就能完全代替的。隻要眼睛不瞎,用腳趾頭都能想到,那不是他,更何況寇厲本就是個極聰明的男人。
讓那冒牌貨進了屋,大概也是猜到他出事了,如若不然,那冒牌貨怎麼敢如此光明正大地站在他們家門口?還說了那麼不要臉的話?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房間內終於有了響動,是那張桌子。桌子似乎有獨特的設計,桌麵中心處下陷,食物被送了上來。
邊意看了一眼菜,眼睫微微一顫,山藥排骨,屏幕裡放著的是同一道菜。他稍一側身,餘光就能瞥見那個冒牌貨誇著這道菜香,誇完了菜,又誇著他丈夫的手藝,繼而又誇上了人。
邊意喜歡吃山藥,山藥的各種吃法寇厲隔段時間就會給他做,這道菜,本來該他今晚回家吃上的。
到此時,邊意表麵維持的冷靜終於裂了一條縫。他盯著桌上的食物,手因憤怒而微顫。
他想大聲質問幕後的人,究竟是要做什麼,但最後並沒有出聲。
邊意深吸了一口氣,默不作聲地走到桌前。桌邊沒有椅子,他便站著將食物吃完,隻一道菜,他沒得挑,且也不能挑。
這場囚禁,他有十分不祥的預感,可能會是長期。
不管接下來要麵對的是什麼,他都需要保持體力。
從這日開始,黑屋子裡每天定時送食物和水,沐浴時間也是特定的。除此外,光屏也會關閉,當它關閉,邊意就會陷入徹底的黑暗之中,這種感覺十分糟糕,恐懼和孤寂都會被無限放大。
而光屏的開啟與關閉,都與那個名叫關希的冒牌貨的睡眠時間而定。
當他睡著,邊意便會毫無光明;當他醒來,邊意又會親眼目睹自己昔日的丈夫與一個明顯不是自己的人親密無間,那又是一場無儘的噩夢。
一天兩天三天……
邊意看著關希和他的丈夫兒子親近。
一周兩周三周……
關希開始和他的父母親人接觸。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
關希進了娛樂圈,開始摻和他的事業。
一天天,一步步,這個人在逐漸侵占他的人生。
而他,卻被困在這個地方,除了眼睜睜看著,竟什麼也做不了。
邊意不甘心,也不可能甘心得了。
他每一天都在嘗試逃跑,但這裡實在毫無破綻,病了傷了,隻要睡上一覺,便什麼都好了。以至於,邊意經常會懷疑,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實的。
他知道,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瘋。
可他現在還沒瘋,他還不會放棄。
又一晚,關希開始睡覺了,邊意的視線又被剝奪了。
他睜著眼,但無論睜得多大,也看不見任何東西,隻有一片黑。
過了一會兒,也可能是很長一會兒,那雙原本常被人誇讚比星光還要耀眼的眼睛終於闔上了。許是困了,許是累了,又或許是知道自己乾睜著眼其實毫無意義,於是停止了這個舉動。
次日,邊意醒了過來。
他腦子還有些混沌,人不太清醒,下意識看了眼周遭,接著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隨後又自言自語著:“果然是做夢了,什麼複仇係統?”
醒來還不是這鬼地方。
十六年,整整十六年。期間他逃脫過兩次,但加起來的時間不超過五分鐘。
這麼多年的鬥爭,他也早就清楚了,這個地方的特殊之處無法用常理解釋,而逃脫的方法,也並非破壞這個空間本身。
所以什麼有複仇係統來幫他逃離這裡的事,大概又是他臆想出來的。
邊意笑了一會兒就有些笑不出來了。
果然,他真的快瘋了,或許已經瘋了。
“睿哥,你,你知道的,寇厲不準我見你……”光屏裡傳來關希的聲音,又軟又糯,明明說著拒絕的話,卻黏黏糊糊,加之他縮著腦袋的模樣,更叫人想要欺負了。
儘管看了這麼多年,一見關希頂著他的臉去勾男人的模樣,邊意胃中仍然有些不適。
邊意伸手揉了一下胃,又看了桌上放著水杯和食物,便從床上爬起來,喝了兩口冰涼的水,冰水順著喉嚨下滑,他清醒了,隨後便僵住了。
邊意猛地偏頭看著屏幕,沒眼花,裡麵的許睿年輕了至少十歲,且額頭上也沒有那條醜陋的長疤。
杯子落在地上,碎片和冰水一同四濺,有一部分紮進了邊意的腳背,但他卻渾然不覺,隻死死盯著屏幕,一如第一天被關進這屋子裡一樣。
他快速總結屏幕裡的信息。
許睿身後那棟大廈的巨幅廣告;他們馬上要進去的那家咖啡廳;路上行人手機的款式等等,都像是十幾年前的模樣。
“我又在做夢嗎?”邊意揪著自己的頭發,試圖用疼痛喚醒自己,但在這個特殊的空間之中,傷口愈合的速度,已經讓邊意的痛覺感知降低了很多。
他垂眼看見了地麵的碎玻璃。
就在邊意準備抬腳踩上去時,光屏忽然如同信號不良般,成了一片雪花。
這種情況從未出現,邊意懵了一瞬。而下一瞬,他腦子裡響起一個聲音。
那聲音很好聽,好聽得有些虛幻:“宿主你好,我是複仇係統,現已開啟屏蔽功能,請宿主儘快逃離該空間。”
邊意又呆了好幾秒鐘,他將腳收了回來,後又朝著變成雪花的光屏走去,越走越快,最後幾乎是用儘全力朝光屏撞去。
頭破血流的情況並沒有出現,他成功穿過了光屏,又因慣力跌在了帶著一點微熱的地麵上。
是有溫度的。
撐著地麵的手在顫抖,邊意感受著手掌被地麵磨破的灼燒感和疼痛,感受著夏日傍晚的餘熱,還有附近飄來的燒烤味道。
他聽著看著聞著,一股濃濃的不真實感籠罩著他。
他問係統:“我出來了?我真的逃出來了?這是十幾年前?我,重新回到了十幾年前?”
他靜靜地等著,不過一兩秒的時間,卻是異常的煎熬。
第三秒時,係統回答了他:“是的,這是你被替代的第一年。現在,你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