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該是班上最受歡迎的姑娘,同學們會像他們喜歡她一樣,喜歡薑小貞。
為了保障這美好的一切,他們不計錢財,不計辛勞。卻不想,費勁功夫,仍舊沒法保護他們的小公主,讓她無憂無慮地成長於象牙塔裡。
薑小貞被校園霸淩的數月後,才被徐美茵知曉。
不是她這個媽媽當得不夠稱職,是薑小貞隱瞞得太好了,她無法從她身上發現任何不愉快的蛛絲馬跡。
“小珍,不要擔心。”
聽完學校的情況,徐美茵擦乾眼淚。
“和同學不好的事情爸爸媽媽會幫你處理,你還是回去上課。”
“處理?”薑小貞僵硬地發問。
“你是指,那些每天塞滿我書包的,一定要我分給朋友們的零食?或者,你想要找老師,找上級,叫他們還我個公道?你們要怎麼處理?給我的同學們下跪,讓他們陪我玩嗎?”
徐美茵啞口無言。
“媽,我去找工作了今天。”
她拎起被遺落在地上的黑色小塑料袋,打開,拿出裡麵的東西。
治傷口的藥,零星一點錢。
“我的年齡可以合法打工了,不上學也可以。我去了好多家店啊,好不容易找到個理發店,他們在招學徒。我洗了一晚上頭發,覺得自己學得挺快的,今晚時間短,賺的錢少,但如果我固定去打工,能拿的工資就多了。”
徐美茵握住女兒冰冰涼涼的手,不停地打量,默默地流淚。
薑小貞幫她媽媽擦眼淚,一字一句,說得緩慢,溫柔,又堅定。
“你把藥擦了,傷口不好怎麼行,然後,我們母女出去吃東西。何玉的錢還給他們,接下來,我和你還有爸爸,我們一起好好打工,還債。全家努力,等我們不再欠彆人錢,我們一家人團聚。”
她抱住媽媽,取走她上衣口袋裡,從何玉那兒借的錢。
徐美茵沒有反抗。
來這裡的路上,徐美茵跟何玉說過,這不是她家女兒第一次鬨著不上學。
何玉尚未得知,年幼的薑明珍不願意上學的原因。但他很快地知道了,那一次薑明珍不去上學,最後她的父母是怎麼將她說服的。
“啪。”
徐美茵往自己的臉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何玉和薑小貞沒有反應過來之時。她的另一個巴掌,又抽了下去。
兩頰立馬顯了紅,她用了十足的勁,眼睛眨也不眨。
“怪我!”
“我讓小珍受苦了,我們小珍不應該受這樣的苦。”
“怪我!”
薑小貞發抖。
“媽,你彆這樣,求你了。”
前麵那一段艱難的話,她說得那麼堅定;如今這幾個簡單的字,她嘴唇打顫,語不成調。
徐美茵繼續扇自己巴掌,口中念念有詞:“我們小珍,幫人洗頭,沒有學上,被人欺負,都怪我,是我沒有本事。”
“不是啊……”
薑小貞開始哽咽。
“您冷靜下來。”
何玉上前扯住徐美茵的雙手,不讓她繼續自虐。
徐美茵膝蓋一軟,跪了下來,衝薑小貞磕頭:“媽媽對不起你,媽媽對不起你。”
額頭的傷口破開,何玉拉也拉不住,他聽見薑小貞的尖叫。
她崩潰了,她過來攔她媽媽,亂糟糟的頭發、鼻涕、淚水,她手上沾了她媽媽的血。
“我上學……”
她聲嘶力竭,每個字都破碎。
“上學,上學的,我錯……你停下來。”
徐美茵沒有停,她的手腳被製住。
但她不停地哭,不停地,跟薑小貞道歉。
“媽,我上學。我去拿書包,我去穿公主裙,我還有發卡,一個抽屜的發卡。我真的很快樂,每一天都很快樂。媽,彆哭了,你沒錯,你真的沒錯,我很幸福。”
那麼是誰的錯?
薑明珍,薑家的掌上明珠,無上珍寶。
明明給你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是哪裡出了錯?何時出了錯?
身在泥潭的父母,用力舉起雙手,要你脫離這片泥濘。
是那時,母親生病,咳嗽了大半個月,沒錢買藥,卻有錢在你生日的時候送你一條漂亮的純白的公主裙。
是那時,你路過西餐廳,無意的一瞥。父母拉你進去,點了一份牛排,你說一個人吃不下,要分他們,他們怎麼也不肯,要你吃。你不吃光,他們寧願剩下來。回到家之後,兩個成年人,分著一塊饅頭吃。
是那時,家裡的大閘蟹隻買一隻,是你的,他們幫你剝殼,蘸醬,沒有一點眼饞的意思。
還是那時,父母不肯你跟著,你偷偷溜出門,見到他們放棄自尊跪在地上,雙手合十,死乞白賴地和人借錢。
或者是不久前,你看到媽媽被人毆打,她死死攥著錢,不肯撒手,一副寧願被打死的樣子,為了守衛你的生活費。
究竟,是誰,在哪裡,何時,讓你錯成了這個樣子。
當薑小貞凝視鏡子裡的自己。
花俏的打扮,毫無必要裝飾著醜陋的臉;一身肥肉,肩上端著無人在意的體麵。
這樣的她,是爸爸媽媽用血和淚供養出的,最愛的女兒。
她是他們的希望,他們的命。
薑小貞無人可怪。
她沒有資格不快樂,沒有資格抱怨。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