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剪得很好看,剪完後她得意洋洋拿出手機,要幫他照相。
找了好幾張,都照得不太好。
他看著太瘦了。
“哎呀,主要是表情不好。”
刪掉照片,姥姥重新舉起手機。
“你來學著我啊,要笑。”
她在鏡頭外,正對著他,喊完“三二一”,做了個醜醜的鬼臉。
照片上,姥爺抿著嘴角,笑容淡淡的。
她把照片給他看。
“照得很好。”
那天他的神智比平時要清明,眼神戀戀不舍地在手機屏上看了又看。
他說;“要這張做遺照。”
姥姥反應極大地搶走手機,站了起來:“你說什麼胡話呢!”
姥爺的語氣平靜,像在談論天氣一般,稀鬆平常。
“明珍,病是越來越壞,我總歸是越來越老。”
前幾天新請的兩個護工,又被辭退,她覺得彆人做事不到位,照顧他總是親力親為。他這個病,病了這麼多年,她就照顧了這麼多年。
他看得見的,是她衣不解帶,為了他,她不再有正常的生活;家中付給醫院的醫藥費,宛如投進一個無底的黑洞。換來那些沒完沒了的藥片、檢查,以及安排上日程的手術。
他看不見,卻可以想象的,是壓在她心頭的,壓在家人們心頭的,痛苦擔心焦慮。
姥姥沒應他的話,轉身岔開話題:“我出去買點水果。”
姥爺看著她走出房門。
她的腳步太快,以至於錯過了他喃喃自語的那句。
“明珍啊,我一直想問你……”
“早知如此,你會不會後悔?”
當他大小便無法自理,她換掉床單時;當她每日幫他擦身,撫摸到他萎縮的肌肉時;當他需要洗澡,她的肩膀扛起他的全部重量時;當他被推進手術室,她在門後等候時;當他明知會傷害到她,仍舊與她談起“死亡”的命題時……薑明珍,你一定已經發現,你麵前的人,不再是當初那個聰明英俊優秀,可以讓你放心依靠的何玉了。
他變得敏感、懦弱、無能,變成了噩夢,變成了你甩也甩不掉累贅。
早知如此,你會不會後悔?
何玉後悔。
無法動彈地躺在病床上,凝視著白色的天花板,他將擁有思考能力的全部時間,拿來後悔。
即使薑明珍從來不說,他想給她一個解脫。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