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穿透他老人斑密布的手背,回歸水裡。
薑小貞在撥電話。
他走到她的旁邊,見到她按下她媽媽美容店的號碼。
他陪她聽完一連串單調的嘟聲。
時間太晚。薑小貞的求救,無人回應。
她在電話掛斷後張開口,聲音局促地,懊悔地,困住又疼痛地。像一尾被勾子勾住,瀕死的魚。
她說:“媽媽,對不起。”
“想說點什麼的時候隻覺得很對不起。因為這麼想逃走對不起,因為搞砸了對不起,因為太脆弱對不起,辜負彆人的期待,辜負自己。沒能打起精神反而每況愈下,回不去又沒法往前走,選在這個時刻放棄,對不起。”
怎麼會這樣,何玉不相信。
“你醒醒。”他衝她喊。
要搖晃她肩膀的手,觸不到任何實體。
他們是彼此世界中的幻影。
“薑明珍,快醒來。”
她合上電話,眼神空洞地往天台的邊緣走去。
她在七樓,跳下去,必死無疑。
何玉打開手臂,一次次攔在她麵前。
他跟她說話,乞求她能聽見。
“這不是你啊明珍,你知道什麼樣的才是你嗎?”
“小朋友不跟你玩,揚起下巴哼聲走掉,那是你。家道中落,仍舊做著小公主,肩負起爸爸媽媽夢想的,那是你。欺淩、嘲笑、蔑視,它們都沒辦法打倒你。”
“我們再次相逢的那年,你把你爸爸的飯店重新開張了,你是雷厲風行的女老板、女主廚,飯店的生意風生水起。我們的寶貝女兒,你生她的時候難產大出血,你扛著疼痛,保持清醒,挺過來了。我老年中風,你在家照顧我,比我還瘦的身材,把我扛上扛下的,你沒喊過一次累。”
所以,所以何玉想啊,即使他先一步走了,她也能撐過來的。
他的妻子,是勇敢的、厲害的,無堅不摧的,那樣一個人。
薑小貞跨過欄杆,一隻腳懸空了。
令人膽戰心驚的,七樓的高度,她直勾勾地看著,表情平靜。
薑小貞聽不見啊,何玉確定。
她的模樣很年輕,她的眼眸很陌生。
這是薑明珍的青年。
複雜的、麻煩的、不合適的,滿是缺點的少女薑小貞。
她的另一隻腿翻越圍欄時,何玉不假思索地,和她一起翻過去。
後背朝外,他以一個擁著她的姿勢,等待墜落。
讓她醒來,怎麼醒來呢?在擁緊她的刹那,何玉猝然想通。
這個薑小貞,也是他的明珍。
她是令她唾棄的一部分。
她沒那麼好,他知道的。
可何玉愛全部的薑明珍。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