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那句話說出的一刹,單嫣渾身僵硬。
原本垂首的裴元慶猛地抬起了?頭,羅成眼皮微微一跳。
楊廣微笑看他:“燕山公怎麼不說話?”
單嫣僵在原地,既不敢走出來,也不敢吭聲。
裴元慶急了,連忙就要往前說話。
剛一邁步,手肘卻被人拉住。
低頭看,羅成的已經不動聲色收手回去。
裴元慶抬眸看向羅成,便見他往前走了一步,麵孔神色還是鎮定的,對著楊廣一拱手,恭恭敬敬道:“回陛下的話,臣並非故意不將?這女子引薦於眾,而是顧及她出身鄉野不懂規矩,怕她言語間衝撞了?陛下。”
羅成一字一句說得鎮靜,單嫣聽著心驚肉跳。
沒料到楊廣聽完羅成的話之後,眯眼笑了?笑:“燕山公倒是替孤考慮得周到。”
越是藏著掖著,越是推辭含糊,對方隻會越發好奇。
縱使這些天跟在楊廣的身邊伴駕,羅成依舊沒摸清楚這皇帝的脾性,此時也拿不準主意,隻得冒險一把。
“這女孩兒不過是臣的母親從前認下的一個義女罷了?。”他咬了咬牙,然後對著楊廣笑道?:“不過若是她有這個福氣?,臣倒是也願意叫她出來回陛下的話。隻是,她懷中還抱著個嬰孩,怕是會驚擾陛下。”
說著,羅成側身過來:“還不見過陛下?”一邊說話,一邊暗暗給單嫣遞了?個眼色。
單嫣心領神會,抱緊了?小小,亦步亦趨地走上前一些,對著楊廣福身行禮,故意掐著一副怯懦的嗓音道:“民女見過陛下。”
裴元慶站在一旁看著單嫣上前來行禮,隻覺心都快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不清楚羅成葫蘆裡究竟賣得什麼藥,不叫單嫣藏好,反而叫她出來麵聖。
楊廣低頭,看著單嫣在自己跟前垂首屈膝,聲音淡淡的:“燕山公,沒想到你母親倒是還收了這麼個義女。”
羅成看了?一眼單嫣,強壓下心頭的波動,朝著楊廣一笑道?:“是,這女子從前與我母妃有一段緣分。”
“唔,那倒是不錯。”楊廣點了點頭,邁步開步子。
單嫣抱著孩子站在原地,低頭眼觀鼻鼻觀心,恨不得把臉埋進地裡。
隻看
到跟前的楊廣邁動了腳步,負手繞著自己,一邊走一邊打量。
他目光赤.裸直接,像是一把鋒利的錐子紮在單嫣的身上,叫她渾身都不自在。
楊廣這樣打量的眼神在單嫣看來無異於將她當做一個物件欣賞。
她惡心,可是又不得不忍住。
她強撐著冷靜,死死咬著嘴唇不吭聲,想把這短暫而又漫長的時間熬過去。
楊廣圍著她轉了?一圈,而後停在她的背後。
他腳步並攏,而後回頭過來朝著羅成笑道?:“燕山公,這段時日你父王敬獻給了?孤這樣多的美人,可是孤總覺得那些美人差了點兒什麼,總是叫孤不滿意。今日孤見到你這義?妹,終於覺得滿意了。”
這句話無異於晴天霹靂。
羅成嘴角的笑容隻差一絲就要土崩瓦解,裴元慶也在那一刻意識到了什麼,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僵硬起來。
單嫣雙手冰冷,一顆心像是墜入冰窖當中一般。
“陛下這是何意?”羅成的聲音微不可察地冷下來。
“燕山公聰穎,還會體察不了?陛下的心意?”站在一旁的宇文成都笑起來。
楊廣揚手指著宇文成都,眉開眼笑:“天寶將?軍當真是懂孤的人。”瞥了一眼單嫣懷中的小小,他看向羅成,又問道,“燕山公,這孩子可是你這個義妹所生?可是已經嫁為人婦了??”
羅成猛地抬眸,眼神怔怔看著楊廣。
楊廣卻倏然一笑:“也罷,嫁沒嫁人也無甚大礙。”
說完這席話,楊廣便轉了?身往前走,“燕山公,今日辛勞,這巡查便作罷,隨孤一同回去吧。另外,把你這義?妹也一同帶上,明日啟程上北平,孤正缺個說話的人。”
“燕山公還不謝恩?”宇文成都看笑話一般笑著看了?一眼羅成,便跟上楊廣腳步而去。
羅成臉色鐵青,咬緊牙關看著漸行?漸遠的楊廣的身影。
身邊的人差不多走光了?,裴元慶方才上前趕緊查看單嫣。
單嫣還算是鎮靜,隻是一張臉麵色慘白。
“成哥兒,怎麼辦?”裴元慶焦灼問道。
單嫣抱著小小,抬眸也望著羅成。
羅成背對著她沒有說話,手搭在肋下的佩劍上。
他看著遠處楊廣已經漸行?漸遠的
隊伍,拇指用力按住劍鞘上的繃簧。
怎麼辦?
羅成也在心中問自己。
他回眸瞥了眼抱著孩子的單嫣,擰緊了?眉頭。
楊廣此人色.心甚重?,既然看中了女人就絕對不會輕易放手。
除非,有另一個人可以代替單嫣挪開楊廣的視線。
羅成按劍的手緩緩鬆開。
他忽然想到了有一個人或許可以解燃眉之急。
“彆擔心。”
單嫣等了?很久,才終於等到羅成開口。她抬眸,便望見身前的羅成側過來半張臉,對著她微微笑了?笑。
“跟著我走,放心,不會有事的。”羅成道?。
真到了楊廣跟前,說心中不怕那是假的。
得知楊廣要自己跟隨禦駕的那一刻,單嫣心驚膽戰。
她不知道這一去是福是禍。
可是羅成說這一番話,她卻安心了?許多。
羅成說她不會有事,她就一定相信他絕不會讓她有事。
*
楊廣北上的消息傳出時,各處官府便都在自己的地盤上修了大小規模不一的行?宮供皇帝落腳。
鳳鳴城也不外如是。
這小小的一座行宮乃是拆了?附近上百戶人家的房子之後,才重?新在廢墟上修築起來的。
因為小,所以修築的時候便不得不在旁的地方上花心思。
麵積不大,就改成多用金銀珠玉堆砌,所過之處富麗堂皇、金光熠熠,奢靡可見一斑。
將?入行宮之前,羅成不知道去了何處一趟,隻叫單嫣與裴元慶二人在行宮門前等候他歸來。
也不說明緣由,隻急匆匆地交代了人陪同他二人在宮門前等候,就急匆匆離開。
大約等了?半炷香的功夫,方才又見他回來。
單嫣也不清楚他這是去乾了什麼,隻覺得羅成回來的時候相比離開時,臉上的愁容淡了?許多。好似他已經有了?主意要如何應對今夜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