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剛轉身,背後就聽見單雄信道:“你坐上來,坐到我身邊。”
單嫣一愣,回?頭看過去,卻見單雄信並沒有要和她開玩笑的意思。
半推半就的,還是走了?上去。
主座就一把椅子,單嫣走過去,單雄信便站了?起來。
“來,你坐下。”單嫣近前來,單雄信就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在了主位之?上,他?自己則站在單嫣的身側。
“哥,我還是坐下
邊吧……”單嫣隻覺得這椅子叫她入座針紮,立即便想起身。
可單雄信又把她按了?回?去。
“坐著。”
單嫣一抬頭,就看到單雄信垂眸看著她不容置疑地說。
她不安地往座下看了?一眼,咬了咬牙,還是忍著老老實實坐下不動。
落座之?後,過了?一陣也沒有人說話。
寧夫人掐算著估計也到了時候,於是開口笑道:“今日我上門來,是替成兒遠在北平的父母求娶單嫣的。這兩個孩子的心意,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如今兩個孩子既然有意,我們想著便也不要耽誤了?好時候,叫他們早些落定,雙方的家長心裡一塊石頭也能落地了。”
秦瓊接著寧夫人的話,笑說:“今日我們預備的禮單都在這兒,還請五弟先過目一遍,看看有什麼還不滿的,咱們也好早些商量著來定。”
說著,把身上帶著的禮單拿出來,準備給?單雄信遞上去。
單雄信卻道:“二哥,咱們先不急。”
秦瓊遞禮單的手一頓,立馬換了張笑容:“怎麼了??”
單雄信也客氣笑了?一聲:“這些禮單彩禮,我不著急看。雖說如今單家不比從前富裕,可是我們家的人也不是沒見過好的。這些彩禮一類的,先不急著看,有幾?句話,今天在這兒我想當著麵給各位說道清楚。”
單嫣心中打鼓,抬眸不安看了?一眼單雄信。
“今日這婚事,我拗不過我妹妹單嫣。”單雄信一字一句道,“可既然她說好,那我這個做哥哥的也就試著相信。”他?向羅成招了?招手,“羅成,過來。”
秦瓊看了?一眼羅成。
羅成抬眸望著單雄信,也不多問,起身上前。
單雄信扶著單嫣的肩膀,摸了摸她的頭發,方才轉頭過來與羅成道:“羅成,就算是到了如今,我對你也並不是十分?的滿意。隻是有些事情?,我不提了?。從前哪怕我們之間有過再多的不和,今日我也不提了?。”
羅成抬眸,看著單雄信的目光當中似有微訝。
單雄信看著他?,道:“我隻有一句話,若是她過得不好,我一定會?把她帶回?來。我單通唯一的妹妹,決不能在外受苦。彆的,我無所求。”
羅成垂
眸。
再抬頭的時候,他?眸光堅定。
“我會?做到的。”
單嫣拉著單雄信的衣袖,聽到這話愣了:“哥哥……”
單雄信回頭,眉眼帶笑望著她,話卻是對羅成說的。
“我妹妹單嫣脾氣不好,可是從小到大都是一個好心底的姑娘。羅成,你多擔待了?。”
*
瓦崗四麵封城,要說在城內湊齊這些彩禮,卻是不容易。
羅成父母未在,舅母寧夫人便擔起了這些責任。
一應的彩禮,雖說多精致算不上,卻是能把家中能得到最好的全都給了?單家。
隻可惜這些東西,單雄信到最後也沒收。
單嫣過問他的時候,他?隻說。
“——這些東西,從前哪樣不都是我們單家有的?彩禮嫁妝這些,不必特地再備,我又不是把你賣給?羅家?何?須這些。家裡永遠都是你的後盾,你隻管做你想做的,若是哪天他?對你不好了,你甩手回?來便是。”
單雄信說完這些話後,還補充了?一句。
“我們單家的女兒嫁出去,從來不是潑出去的水。哪怕是出嫁了?,也永遠都是單家的人。”
單嫣聽完這些話,沉默了?許久。
到最後,竟想不出如何?作答。
她明白的,單雄信在告訴他?,即使單家如今落寞至此,也永遠都會是她背後最有力?的靠山。
於是到最後,她也隻能低著頭,答了?一聲:“多謝兄長。”
單雄信溫暖的手心撫了?撫她的臉。
單嫣抬眸,隻望見他?對著她溫和的笑。
*
婚期定在中秋之?後。
八月十八。
徐茂公親自占卦,說這是大吉的日子。
嫁衣是兩天前送上單府的,是秦瓊夫人賈氏帶著幾?位繡娘趕著日子做出來的。
製衣的時日雖短,可一針一線都極精細,看得出來是下了?真功夫。
單嫣捧著嫁衣看的時候,還覺得十分?愧疚。
如今賈氏身懷有孕,為著她跟羅成的婚事熬夜製衣。
可賈氏卻不在意,隻拍著她的手笑道:“這算什麼?我替你做嫁衣,連我肚子裡的孩子都一起高興呢。嫣嫣,你來曆城的那一年我便說你遲早是我們秦家的表弟妹,如今真成了?。以後,咱們可真是一家人了
?!”
這年多的時間裡,瓦崗實在是遭遇了?太多的戰亂。
羅成與單嫣的喜事,叫周遭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起笑意。
也因著喜事將近,單嫣與羅成雙方都老實了?許多。
剩下為數不多的待嫁日子,兩人便也沒再見麵。
這小半時光,單嫣多是跟單雄信與小小待在一起。
其實兄妹二人待在一處也沒什麼話說,大多數時候都是沉默的。
單嫣不知道單雄信如何?做想,可她卻覺得,這樣無聲的陪伴便是最為溫暖。
在瓦崗待了?半年之久,院子裡的樹葉綠了?又黃,眼看著便是漫天落葉的季節。
時光的流逝遠比人想象得更快。
八月十八,月仍圓。
天色熹微之?時,單府門前便已經門庭若市。
喜樂聲衝天,門前高懸的鞭炮點燃後劈啪炸響,孩童們笑嘻嘻地捂著耳朵在大人中間竄來竄去,時而聽見孩提高興地呼喊。
羅成與秦瓊等眾兄弟們在門口侯著,單家的大門已然打開,可現在還不是接新婦的時候。
身後一片歡聲笑語,羅成一身紅衣喜服同著秦瓊站在大門最前,負手注視著大門內的動靜,眉眼裡有些為不可察的緊張。
與此同時,單嫣在內院當中梳妝。
屋內點著盞盞紅燭燈光,梁上結著喜綢,大門外熱鬨的鞭炮聲遠遠地傳來。
身邊,賈氏與幾位過來幫忙的娘子還在匆匆替單嫣梳妝。
單嫣端坐在裝著銅鏡的妝台麵前,抬眸望著鏡中身陷燈火明麵之中的影子。
一襲青衣裙,長發從少女打扮慢慢綰成高髻,賈氏幫著她將一樣樣的釵環裝飾上去,緊隨其後的是描眉,點唇。
首飾與裝束繁複,裝點的時間更是長。
趁著喜娘還在忙,賈氏轉身匆匆一隻匣子裡取了?一樣東西,笑盈盈地放到了單嫣的跟前。
單嫣定睛一看,卻是一把墜了?小顆珍珠的扇子,扇麵上繡著一雙鴛鴦。
單嫣抬眸看賈氏,賈氏卻笑著與她說:“沒什麼好的東西恭賀你,出門時候卻麵用的這把扇子,是我親手做的,你收下。”
單嫣抬手拿起那把團扇,抬眸朝著賈氏微微一笑:“多謝二嫂。”
賈氏扶著她肩膀,微微屈膝下來,同她一起看
著鏡中妝成的女子,笑道:“還叫二嫂啊?從今後該同表弟一起叫表嫂了?。”
單嫣垂眸,臉頰上不由得飛起一絲紅暈。
過了?好一陣,賈氏才聽見她低著頭,低低柔柔地喚了一聲:“表嫂。”
賈氏聽這一聲隻覺得心花怒放,笑吟吟地看著鏡中的單嫣,脆生生地應下:“哎!”
單嫣垂下眼簾,嘴角上勾起笑意。
再一抬眸的時候,隻見鏡中的自己一身青衣,雲髻之間,釵環琳琅,漆黑的眉,明耀的眼,絳紅的唇。
新嫁娘的婦人裝束,可笑起來的時候,眉間卻還是一片青澀。
低眉斂目之間,溫柔似水。
賈氏掐算著時辰差不多了?,單嫣的裝束也已整理畢,便攙住她胳膊,微笑道:“娘子同我一起,去拜彆娘子的兄長吧。”
單嫣回眸,與鏡中的自己最後對視一眼,抬頭對著賈氏莞爾一笑,點了頭。
賈氏攙著她的手,扶著她從妝鏡前起身。
一眾喜娘在身後整理好裙擺。
單嫣挽著賈氏的手從單府的回?廊裡走過。
至前庭正堂之?時,單雄信已經在主位上坐著。
他?望著單嫣一身婚服,亦步亦趨地從外走進來。
“新婦拜彆家人——”
門邊的喜娘高喊道。
單嫣往前兩步,在單雄信身前五步之處停下了?腳步。
她鬆開賈氏,持扇卻麵,慢慢跪在單雄信的跟前,而後,將頭低了?下去。
“妹單嫣,前來拜彆兄長……”單嫣照著昨日喜娘教過她的話一字一句說出口。
同樣的話,昨日研習的時候已經說過了?無數遍。
可沒有哪一便像現在這樣,仿佛字字句句都化成魚刺,紮在喉嚨了?,叫她忽而哽咽起來。
“……萬望兄長,珍重身體。妹今日此去,兄長莫牽掛。”
單雄信坐在她跟前,看著她伏跪下去,朝著自己慢慢地磕了?一個頭。
那一瞬間,他?忽然覺得心口上被人血淋淋地挖走了一塊。
以後怎麼也填不回?來了。
忽而,他?眼眶閃爍一點晶瑩。
單嫣慢慢地說完了?拜彆之詞,由喜娘攙扶重新站直了身。
就趁著這一瞬,單雄信原本微紅的眼眶已經恢複如常,眼睛裡的淚光也不見蹤影
。
單嫣抬頭的那一瞬間,所看到的還是那個永遠麵容冷峻的兄長。
單雄信站起了身,一步一步走到她身邊。
單嫣看著他?從自己的口袋當中掏出了什麼捏在手心。
他?把手掌心攤開在她麵前。
寬大的手掌裡,靜靜躺著兩根簪子。
單嫣先時一愣,而後眼神閃爍起來。
她抬眸,不可置信地看著單雄信:“哥哥,這不是……”
“兩年之?前,我沒收的羅成送你的兩根簪子。”單雄信把手掌裡的簪子往她跟前又遞了?遞,垂眸眼底裡笑意落寞,“現在物歸原主,你拿著吧。”
單嫣默然。
這兩根簪子,是當年上長安之?時羅成為哄當時生氣的她送的,一到單府的時候就被單雄信收走了?。
這麼兩年了?,還以為早被單雄信給扔了?,卻沒想到他一直替她還收著。
而現在,他?要把它們還給?她。
單嫣垂眸,忍著眼底的淚光,將那兩支簪子收過來。
單雄信也收回了?手。
他?往門外看了?一眼,忽的淺淺揚起一個笑容。
不知真心,或是勉強。
“阿嫣,從今以後,要記得多回?來。”
“哥哥永遠在你身後。”
“隻要你回?頭的時候,我一定在。”
他?抬手,最後摸了摸她的頭。
千言萬語,隻化作短暫的兩個字。
“去吧。”
他?靜靜笑著,如是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把昨天的補回來給大家。關於那個婚服我查了好久,但是都沒有隋朝的記錄,我就猜了個男紅女綠,也不知道對不對。要是錯了,麻煩有懂的姐妹幫忙指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