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矜予身體向後倒去,呼嘯狂怒的風在耳邊轟轟炸裂。
短暫的一瞬間,他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開始大口叫囂想活下去的渴望。腎上腺素在一秒內急劇分泌,心臟狂跳膨脹,充斥整個胸腔。立毛肌全部豎起,呼吸湍急澎湃,地鐵車燈照進眼底的那一刻,蕭矜予全身的血液也隨之湧上頭頂。
活下去……
他想活下去!
地鐵車頭狠狠撞擊而來,冰冷的鐵皮緊貼上了皮膚。蕭矜予雙眼睜大,瀕死的不甘和憤怒仿佛化成布滿眼球的紅血絲,迅速爬滿整個眼眶。
下一秒。
他的後背撞上了一堵牆。
“嗯哼……”
背上傳來沉悶的痛感,蕭矜予不由悶哼一聲。上一刻還是地鐵車頭撞上身體的真實觸感,下一刻他卻突然撞上了一堵牆。蕭矜予不由回頭去看那堵牆,當看到那堵牆上“長街站”三個字後,他愣了許久。頃刻間,緊繃的身體和神經轟然鬆塌。
回來了……
他真的回來了!
長街站就是他每天乘坐地鐵的下一站!
然而僅僅是一瞬間的鬆懈,蕭矜予立即冷靜下來,他警惕地打量四周。
不對,為什麼長街站也是空蕩蕩的一片,沒有一個人?
精神再度緊繃,蕭矜予迅速掃量四周。刺眼的地鐵站台燈光,三排塑料座椅和懸掛在天花板上的LED地鐵信息顯示屏,以及兩個手持玫瑰花、以古怪姿勢金雞獨立站在站台中央,直愣愣盯著他看的人……
……等等。
蕭矜予扭頭看向那站在中間的一男一女。
六目相對。
蕭矜予:“……”
短發女人和鴨舌帽男孩:“……”
蕭矜予:“不好意思,打擾了。”
兩人:“……”
長得幼態、看上去最多十四五歲的戴帽男孩忍不住喊住蕭矜予:“不是!你那眼神是什麼意思!我們兩哪裡像變態?!”
蕭矜予:“你是男生吧。”
“當然。”
蕭矜予默不作聲地低頭看了看他身上那條粉色蕾絲小裙子。
鴨舌帽男孩:“……”
蕭矜予:“打擾了。”
“你回來!我換這裙子是有原因的好吧,那個白院子居然是個女裝大佬,按照資料上記載的方法怎麼都進不去他的邏輯鏈,我們這才想方設法,覺得模仿他日常的穿著打扮或許有機會進去的好吧!”
白院子?
邏輯鏈?
目光沉著,蕭矜予回過身,冷靜地望著這一男一女:“你們是什麼人。”
鴨舌帽男孩氣急敗壞地想自證清白,短發女人打量了蕭矜予一眼,已經猜出了他的身份。“你是被白院子拉進他那個神秘空間的兩個乘客之一?”
蕭矜予沒有吭聲,卻也算是默認。
短發女人笑了:“挺好,沒用我們進去,人就自己出來了。放鬆點,不必這麼緊張,事實上我們是來救你們的。”
蕭矜予抓住重點:“我出來了?”
“嗯?你沒發現你已經回到中都市了?長街站,中都市地鐵二號線。”
……長街站,中都市地鐵二號線
對,這裡是長街站。
是他每天上下課都會路過的地方。
他回來了。
高度緊張的精神在這一刻驟然傾塌,被困在黑暗中長達四十小時,身體和神經早已全部達到臨界點。蕭矜予再也堅持不住。他倒了下去。閉上眼前,餘光中他看見短發女人目露驚訝,她和鴨舌帽男孩一起快步走向自己。
……這兩個人會和那個所謂的“白院子”一樣,也是鬼嗎?
算了,他實在沒有力氣再去想了。
完全昏過去的最後一刻,蕭矜予莫名想到:一個能穿粉色蕾絲裙在地鐵裡單腳跳舞的男孩,真要是個鬼,也一定是個搞笑鬼。
***
世界是一片混沌。
無窮無儘的黑暗中,黑發青年不斷向前奔跑,無法停息。
一棟白色紙房子如鬼魅,陰魂不散地跟在他的身後。可無論他跑多遠,白房子都會變大跟上去。
蕭矜予回過頭,入目滿眼都是絕望可怖的純白。
忽然,他看到麵前有一扇門。
生鏽發黃的門把手,木頭門板上剝落大半的漆皮……
這是他的家。
蕭矜予雙眼放光,用儘全身力氣,精疲力竭地跑到家門口,奮力按下門把手。然而他還沒推門,門卻從裡麵自己開了。記憶深處好像有什麼東西漸漸湧現出來,蕭矜予緩慢地抬起頭。
逆著光,媽媽站在門後,目光慈祥地看著他。
斷裂的氣管和食道飄舞在空氣中,黑紅凝固的血肉色在陽光的照耀下,泛出血液的腥臭。
媽媽歪著脖子,對他咧開嘴角。
“唦唦……”
……
猛吸一口氣,蕭矜予突然從床上坐起,大口深呼吸。
病床旁,已經換上正常衣服的鴨舌帽男孩驚詫地看他,問:“你才昏了半個小時就醒啦?”
“半個小時?”
蕭矜予環顧四周。
這裡好像是一個小的醫務室。房間不大,隻擺了一張單人病床和一個放滿緊急藥品的櫥櫃。四麵雪白的牆逼仄地向下壓來,坐在床上的蕭矜予不由呼吸一促。
他想起了白房子。
……
很快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