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文婷死了。
明晃晃的燈光下, 這個年輕憔悴的女人說完最後一句話,身體直直向後倒去。
接著,她就再沒了呼吸。
醫生護士在第一時間進檢查室, 展開搶救。誰也想不到,上一秒還在說話的女性, 此刻臉色青白地躺在床上,仿若在搶救一具早已冰涼的屍體,任何搶救措施在她身上都沒有一絲作用。
十分鐘後。
中都市用戶委員會派人封鎖醫院。
醫院的所有醫生、護士、患者全部轉往最近的醫院,以醫院為圓心,方圓一百米也進行人員緊急疏散。疏散的理由是——
輻射泄漏。
A型輻射後,世界各地經常會爆發小型輻射泄漏事件。一周前的蕭矜予還不知道,自己從小到大時不時會碰到的避險疏散其實並非輻射泄漏, 而是因為該地發生了邏輯風暴、邏輯失控, 或者出現了汙染物。
這個理由向來非常能勸動不願動腿的人們。
也不會有人對輻射泄漏有好奇心。
楚文婷的突然死亡, 以及暴斃前的詭異舉動, 令檢查室裡唯一的普通人王警官震撼驚恐,整個人渾渾噩噩,像撞了邪, 一直沒回過神。
用戶委員會的心理專家將王警官帶往休息室,進行心裡疏通。
很快, 檢查室裡隻剩下蕭矜予、宿九州四人。
蕭矜予沒有立刻上前觀察楚文婷的屍體,他悄悄打量齊思敏的反應。
齊思敏是個很好的學習對象。
這個短發女人是個二級用戶, 嚴格來說肯定比蕭矜予經驗足,但是從她不認識宿九州來看, 她也並非多麼資深。
……楚文婷脖子上的裂口和媽媽的, 一模一樣。
一個不算太高等級的用戶,在見到這種詭異奇怪的事件時, 應該有什麼反應?
——前提是在此之前,這個低等級用戶並沒有見過擁有類似傷口的活人。
齊思敏目光複雜地望著不遠處女人的屍體,沒有言語。
看來並不會有特殊反應,低等級用戶也確實對此不該有太多經驗。不過蕭矜予很快意識到自己考慮錯了,他選錯了參考對象。他和齊思敏在本質上有個不同。
蕭矜予突然開口:“這個傷口和肉王的,一模一樣。”
眾人齊齊轉首看他。
蕭矜予神色不變,他抬起頭:“我去過海都市幫忙查肉王的案子,王隊長還給了我一萬華夏幣的傭金。”
王饕點點頭。
檢查室裡的四個人都知道肉王的案子,但是去過現場、親眼見過肉王屍體的,隻有蕭矜予。連宿九州都隻是去了咖啡店,沒去現場檢查肉王的屍體。
這就是他和齊思敏的不同。
明晃晃的燈光下,蕭矜予走到女人的屍體前:“肉王脖子上的斷口,是他的妻子花了很大力氣才掰開的。剛才楚文婷自己抬腦袋的動作不像力氣很大的樣子,宿……”頓了頓,他接著道:“宿上校又很快就把楚文婷的腦袋按回了她的脖子,所以我並沒有看清。但乍一看,這和我記憶裡肉王脖子上的斷裂口是一模一樣的。”
蕭矜予:“她已經確定死了,也不是汙染者。”
說完這句,蕭矜予特意停頓半秒。
沒有人反駁他。
是的,沒有人會覺得楚文婷是汙染者。
從一開始,無論是齊思敏、李小同,還是004、趙狠,都說過不止一遍。
汙染者必殺。
因為汙染者被汙染後他們便是死了,喪失了所有的生存目的,他們接下來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隻有一個使命——
殺人。
因為汙染者殺人,所以汙染者必殺。
不想著殺人的,不是汙染者。
“她確實不是汙染者。”
思緒倏然被打斷,蕭矜予看向出聲的人。
宿九州走到他的身旁,看著鐵床上再無呼吸的女人。他看向蕭矜予:“你剛才說她身上沒有邏輯因子。”
蕭矜予愣了愣,點頭:“對。”他正要解釋還有一個地方是自己沒能看到的,隻見宿九州直接抬手,伸向楚文婷的脖子:“那這裡呢。”
蕭矜予怔住。
宿九州:“看一看。”
“嘩啦——”
六級用戶輕而易舉地掰開女人的脖子。蕭矜予抿起嘴唇。右手在眼皮上輕輕滑動,他的視線迅速垂下,在女人平整的脖子裂口上掃過。
當看見那兩粒閃爍在血肉間的黑色光點後,蕭矜予心中波瀾大起,表麵卻沒有一絲變化。
他望向宿九州:“有邏輯因子!”
宿九州眯起眸子。
居然真有邏輯因子!
從今天早晨踏進楚文婷家中的那刻起,蕭矜予就在尋找邏輯因子。他仔細檢查了楚文婷家中的每一個角落,也觀察過這個女人數次,始終沒有找到邏輯因子,因此一直無法確定這個女人的“奇怪”是否和邏輯鏈有關。
當發現楚文婷的脖子有問題後,蕭矜予也有猜想過,她的身上如果一定有邏輯因子,會不會和媽媽一樣,嵌在脖子斷口的血肉中。
但是他不敢肯定。
因為肉王脖子的裂口中沒有邏輯因子。
而且他也不知道楚文婷的異常和媽媽、肉王是否一致。
直到現在,他終於確定了。
蕭矜予深吸一口氣,腦海中閃過千萬種思緒。數秒後,蕭矜予抬起眼眸:“宿上校,我有事想私底下和你說。”
這話一落地,王饕和齊思敏都有些詫異。
宿九州挑眉。
兩人很快來到走廊儘頭。
“宿上校。”
空曠的走廊,青年平緩淡漠的聲音輕輕回蕩。
隻聽王饕喊了一聲,居然就跟著學上了。宿九州笑了:“你私底下要說的事?”
蕭矜予麵不改色,沒回答,反而問道:“你還記得我曾經說過的,邏輯因子的顏色麼?”
“彩色。”
回答得很快。蕭矜予抬起頭,注視眼前的男人:“對,是彩色。但是宿上校,剛才我在楚文婷脖子裡看到的兩粒邏輯因子……都是黑色。”
聞言,宿九州抬目光微動。他抬眸掃了掃麵前的青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