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寒風中,雪花落上青年厚密的睫毛。蕭矜予雙目睜大,他的視線從18棟和20棟之間的每一扇窗戶、每一棵樹、每一塊磚瓦上,細細掃過。他不可以放過任何一個角落,誰也不知道凶手到底藏在哪兒。
忽然。
“那邊!”
王饕和趙狠一驚,趕忙跟著蕭矜予走到小道儘頭。
這是一片占地約二十平米的花圃,因常年無人打理,雜草叢生。
蕭矜予死死睜大眼,望著那一粒緩慢從地下飄出的黑色光點。它飄得太慢了,幾乎三十秒才會飄出來一粒,與天空中繁密的雪花融合在一起,很難察覺。
趙狠:“這個小花圃?是這個花圃有問題嗎?”
眼球傳來一陣尖銳鑽心的劇痛,幾乎是疼痛產生的一瞬間,蕭矜予便痛得咬破舌尖。鐵鏽味倏地在口腔裡蔓延,但是,他沒有閉眼。
蕭矜予直勾勾地望著那粒飛出土壤的汙染因子。
……是從哪兒飛出來的?
“你的眼睛流血了?!”趙狠驚呼。
王饕目光一凜:“不要再用邏輯鏈了,你隻是個一級用戶。是這片花圃有問題嗎?所有人集合,把這片花圃給我挖穿……”
“在那裡!”
王饕聲音一滯。
鵝毛般的大雪中,清挺矜秀的青年疼得咬破嘴唇,身體止不住地顫抖,那雙混著血與淚流下的眼睛沒有閉上,死死地盯著他。
蕭矜予抬起手,指向花圃最角落的位置。
“他在那裡。”
片刻後。
王饕:“……好!”
***
五分鐘後。
他們從土壤裡,挖出了一個骨灰壇。
蕭矜予擦去臉頰上的血液和水漬,大步走上前。
趙狠從地下十米處捧出了那隻骨灰壇。
王饕打開壇子,看著裡麵沉甸甸的暗色骨灰。
【……高舉腦袋,單膝跪地,朝向‘教宗寶冠’當前所處位置。】
其實在蕭矜予指向那片花圃時,眾人心中就有了一絲不對的猜測。然而哪怕有了心理準備,當事實擺到眼前,依舊諷刺殘酷——
他們千辛萬苦尋找的“凶手”,竟然隻是一壇骨灰!
教宗寶冠真的死了,半年前就死了。他隻留下一壇骨灰,但是這卻是他最後的“所處之地”。
“哢嚓——”
陶瓷做的壇口被五級用戶捏成粉碎,王饕直接搶過趙狠手裡的壇子。
“隊長!”
“砰——”
王饕將教宗寶冠的骨灰砸在地上,頓時,滿地碎骨和骨灰被風吹起,在風中飛舞。然而這些骨灰還沒有飛遠,隻見王饕突然一拳砸向大地,他怒喝一聲,從地裡抓取一捧土,同時極快地念了句話。轟然間,一場大火從四麵八方燃起,將所有人都框進其中。
很快,這場熊熊烈火開始迅速縮圈,它越過人群,隻將教宗寶冠飛在空氣中的骨灰全部裹了進去。烈火範圍越來越小,最終隻剩下一個小球,被王饕攥進掌心。
“我本來以為,想要破開教宗寶冠的邏輯鏈,從‘果’來看,似乎隻有殺了他,才能停止獻祭摘頭行為。但我沒想到,他是真的早就死了。而且哪怕隻剩下骨灰,被卷入邏輯鏈的受害者依舊可以對他的骨灰進行‘朝聖’!不過現在,”王饕鬆開手:“教宗寶冠的骨灰,也不在了。”
眾人看向王饕的掌心。
眼前的世界從剛才再次過度使用第四視角後,就變得模糊起來。蕭矜予眯起眼,艱難地看清王饕手裡的東西。
教宗寶冠的骨灰不見了。
它被那把火燒毀了。這把火應該是王饕的邏輯鏈,它如何能燒毀已經被焚燒過一次的骨灰,蕭矜予暫時無法推測。
但是現在看來,教宗寶冠連最後的骨灰也沒了。
骨灰燒毀的下一刻,李笑笑的電話便打了過來。
王饕接起電話。
“王隊長,停下來了!那些遊行者全部停下來了!”
王饕捏緊手機,遒勁的大掌幾乎要將小小的手機捏碎。然而眾人還沒高興幾秒,突然,李笑笑驚恐道:“不對……”
王饕眼神發冷:“怎麼了!”
“他們……王饕,他們又動起來了!和剛才的方向一樣,他們還在繼續往前走,還是剛才的方向。他們就在朝你們的方向走去!”
荒蕪的小區花圃中央,所有用戶陷入死寂。
王饕刷的低頭,看向自己空蕩蕩的掌心。他扭過頭看向蕭矜予,迅速道:“你確定這個地方隻有這一個骨灰壇嗎?教宗寶冠的骨灰會不會被幕後真凶分成好幾個,分彆埋在不同的地方?”
蕭矜予抬起頭。
他隻能看見王饕模糊的魁梧身影。
然而,他斬釘截鐵:“沒有。隻有這一個。”
“那怎麼會……”
“所以,這才殺了白院子嗎。”
青年話音落下,所有人都停住動作,紛紛看向他。
趙狠困惑地問道:“什麼叫‘所以這才殺了白院子’?”
蕭矜予擦了擦逐漸模糊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翻滾的心緒和眼膜上傳來的疼痛被壓到最深處,再睜開眼,蕭矜予已經恢複平靜的神色,他冷靜地分析道:“我卷入白院子的邏輯風暴後,齊思敏當天就和我講解過,白院子的邏輯鏈到底是什麼。
“白院子空間是一個真實存在的獨立空間,這個空間隻有白院子能夠自由出入,其他人想要進去都有一定限製。而這個空間有八個出口……”說到這,蕭矜予猛地停住,他仿佛忽然想起了什麼,快速呢喃了一句“或許根本從來沒有什麼固定出口”。接著,他抬起頭,又繼續道:“王隊長,你剛才是覺得,你把‘教宗寶冠’的骨灰徹底燒沒了嗎?”
聞言,王饕沉著臉色點頭:“這是我的邏輯鏈,我敢肯定,它沒了。而且,你們也沒有看見它吧。”
“看不見,就是真的沒了嗎?”
王饕猛然滯住。
蕭矜予語氣鎮定,他沒有指責質問的意思,似乎也沒有任何情緒,隻是極度理智地說道:“就像把教宗寶冠的骨灰撒到空氣裡一樣。風會吹散他的骨灰,我們也看不見。可這些骨灰並沒有徹底消失。看不見,不代表沒有。它的物質永遠存在。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一種辦法可以讓這個骨灰徹底消失,讓遊行者永遠找不到它在哪兒,也不知道該向哪個方向獻出頭顱……”
王饕緩緩睜大眼,他念出了那個名字:“白院子……”
蕭矜予看了他一眼。
答案已經昭然若揭。
沒錯,就是白院子。
王饕看似用邏輯鏈將教宗寶冠的骨灰徹底抹去了,但是這骨灰並沒有真正消失。它仍舊存在於這片天地,隻是人眼看不到,機器檢測不到。但是他的邏輯鏈知道,教宗寶冠的“屍體”在哪裡,每一個卷入教宗寶冠邏輯鏈的受害者也知道,他們該向著什麼方向前進!
怎麼才能真正將教宗寶冠的存在徹底抹去?
——隻有白院子。
讓白院子使用邏輯鏈,將教宗寶冠的骨灰帶進他的白院子空間,並且再也不帶出來。
至此,教宗寶冠才會真正的永遠消失。這條邏輯鏈才能因為缺失“果”,而徹底停止!
蕭矜予抬首望向天空。
這一刻,蕭矜予忽然回想起在白院子空間裡,他一遍又一遍看到的彩色光點跳下地鐵的場景。
在跳下地鐵前,那些光點根本沒有暴|動的跡象,也沒有一絲混亂。它們極有規律地在空氣中飛舞轉動。然後隨著主人,墜入地鐵洪流。
其實從那時起,白院子殘留的邏輯因子就在努力地提醒後人:他沒有邏輯崩潰,他不是自殺的。因為沒有一個崩潰的邏輯鏈會在死亡的前一秒還那麼穩定的運行!
死之前白院子也竭儘全力地想告知為自己收屍的人,他是被人謀殺的。所以他殘留的邏輯鏈爆發了一場邏輯風暴,將具有潛力的無辜者卷入其中。然而他能給出的信息實在是太少了,哪怕是能看見邏輯因子的蕭矜予,了解邏輯鏈世界的時間也實在太短,對邏輯因子缺乏理解,無法發現他的真正意圖。
思考是孤獨的。
白院子沒有朋友,所以沒有人知道他的邏輯鏈其實十分穩定。
而這條穩定強大的邏輯鏈,也正是幕後凶手必須殺害白院子的真正原因。
“所以,不是自殺,白院子是因為這個才死的嗎……”趙狠咬牙切齒,握緊了拳頭。
蕭矜予神色平靜地看了他一眼。
白院子已經死了嗎?
對,他死了,十天前死在冰冷的地鐵車輪下,粉身碎骨。但是,他的邏輯鏈並沒有死。
蕭矜予低下頭。右手手指輕輕揮動……
倏地,三粒彩色光點浮現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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