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州接戰的消息傳入鹿陽時,已過去五天,此時快進入六月,氣溫驟升,南望郡以北,平原、丘陵間到處都是斥候的身影。
偶爾能看到分屬燕魏的斥候在原野上追逐對射,然後雙方增援趕來,便揚長而去。
駐紮南望郡西麵七十多裡的魏國軍營,兵卒正呈隊列出營,雷雲忠穿著魏式的覆雲高領甲,這種甲胄保護頸脖免被冷箭射中。
他望著了一眼天空淡淡的雲層,他的將旗此時伴隨魏字大旗離開軍營,不久,親衛牽來披有皮甲的坐騎,他翻身而上,策馬狂奔出了轅門。
外麵大量的步盾、矛手、弓手在大地上走動、集結,稍遠的方向還有麟州三郡湊齊的一千五百名輕騎正在飛奔,浩浩蕩蕩的軍隊,總數三萬八千多人,如果南岸的軍隊沒有潰敗逃散,或投降的話,他的麾下的人數還能再多一些。
不過,做為麟州都督,他還有一支三百人的鐵甲騎兵,他們穿著遮麵的鐵盔,盔纓一根獨翎,短袖鐵鎧,手臂、雙腿由鐵製的甲片和皮裙縫合,伴隨軍陣緩緩推進間,陽光照在撫動的甲片上,反射出一片片冰冷的金屬光澤——飛麟鐵騎。
魏國處於中原地帶,戰馬極度缺少,擁有大規模騎兵的也就隻有位於鹿陽皇宮的大魏熊虎——皇帝趙傳廷。
不過做為都督,皇帝還是撥給他這支三百人的重騎以示信任。
做為戰時都督,雷雲忠自然不會讓皇帝失望,他自去年任命麟州都督軍事開始,就已經在防備渾河北岸打造大船的燕軍。
到的初夏,對方直接殺過來,他布防在南岸的戰船、幾營兵馬就算不能在渾河阻擊對方,也能將燕軍拖上兩天,不過前天從接到戰報,再到準備出兵迎擊可能來犯的強敵。
他整個人都還是有驚愕的,認知裡北人擅陸戰、馬戰怎樣都算合理,可水戰都還能這麼厲害,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要知道渾河又不是那種十多丈寬的河,乘船不用半炷香就能過來。
然而軍情來的實在太快,根本沒給他過多的時間去想這種不合理的情況,接到軍情時,跨過渾河的燕軍極具侵略性,在掃蕩了渾河南岸自己布下的一道道防禦工事,和關卡後,就直接朝南望郡撲過來,斥候回報的消息裡,對方僅僅隻是兩千騎兵,外加八百步卒。
“這是蔑視我?”
雷雲忠騎在馬背上,帶著中陣兩萬人,不停收發訊息和命令,遙控數裡外的左右兩翼,以及十裡外的一萬前陣,那邊有他最得力的猛將,和能指揮大戰的將領。
盔纓晃動間,他目光轉去前方,有兩名斥候從軍隊側麵逆流上來,勒停在一旁。其中一名斥候翻身下馬,快步跑了上來:“都督,前陣距離敵軍不過兩裡,這個時候應該發生接觸戰了。”
“兩千八百人……真敢跟我三萬多大軍硬打?”雷雲忠皺了皺眉,低頭看了眼斥候遞來的紙條,隨後促馬衝上前方一道草坡,邊走邊發下命令:“傳令左右兩翼徐徐推進,進行包圍,協助前陣圍殺這支燕國兵馬。”
一支兩千人的騎兵、外加八百人撲過來,再是凶悍,總不至於讓三萬八千人的麟州大軍一起拉過去嚴陣以待?就算打勝說出去也很丟人。
不久,傳遞命令的號角聲吹響,左右兩翼各五千人的兵馬穿山越嶺、奔行原野去往前方。
就在雷雲忠所領的麟州主力趕赴戰場阻擊南下的敵軍時,轟隆隆的馬蹄聲已經疾馳南下的原野上。
地勢平坦,一道道飛馳的騎兵踏著塵煙動如雷霆,偶爾停下休整,等候後方一支八百人的隊伍趕來,其實也並不算八百人,還有協助的輔兵兩百多人。
歇馬的狼騎大喇喇的坐在地上喝水,也給戰馬喂水。而一旁土丘上,獸麵吞頭連環甲,頭頂金冠長翎的呂布,拄著方天畫戟,遙望遠方漸漸逼近的魏國軍隊,眸底閃過不屑一顧的神色。
“再給你們歇息半炷香!”
他回頭朝坐成戰馬身旁的一眾兒郎,這些都是他從定安一步步北伐到南下帶出來的騎兵,已經將他們看做自己當年的那支並州騎兵了。
“將軍放心,半炷香都多了!”
“你他娘少說一句,多歇息一會兒,也能多砍幾刀!”
控弦狼騎間持續的交談、笑罵裡,完全沒將前方徐徐推進來的魏國前陣放在眼裡,此時他們後方步行的軍隊終於趕了上來。
“你們也歇息!”高順一身鐵甲,臉色威嚴的朝身後陷陣營士兵吩咐一句,然後拖著披風走到土丘上,站在呂布身旁,一同望向遠方蔓延過來的黑線,目光露出了些許炙熱:“夏王說,這是滅國戰爭,溫侯與我,還從來沒有滅過一個國家,想想心裡有些激動。”
看了高順一眼,呂布臉上漸漸露出笑容,他解下水袋喝了一口,然後丟給高順,“某家那時候隻道出人頭地,爭天下無敵。現在,重來一次,我要爭萬世留名!”
“哈哈,這才是順當初在並州看到的飛將!”
高順塞上水袋,笑著將水袋遞還回去,“那還是老規矩,順帶兒郎陷陣,溫侯破敵!不過,不等文遠了?”
“後麵的仗還多,他現在是並州軍主帥,就好好在後麵待著,我還給他留了一千騎兵,哈哈!”呂布看了一眼藍天白雲,從地上拔出方天畫戟,偏了偏頭:“兄弟……跟上!”
威猛的身形轉身翻上馬背,土丘下方,一眾狼騎紛紛起身上馬。呂布一夾馬腹,在飛煙紅雲馬的嘶鳴中,他回頭看向精氣狼煙的狼騎,暴喝:“讓中原魏國兵馬看看,什麼才叫騎兵!”
高順騎馬衝下土丘,心潮澎湃的舉起手掌,然後,握拳。
背負弓弩、鐵盾,幾乎武裝到牙齒的鐵甲陷陣營拖著沉重的身軀,從地上起來,迅速集結成密集的陣列,朝著前方推進過去。
兩軍臨近,已經不需要斥候了。
將近一裡之地,雙方的軍隊已經進入各自的視野,黑壓壓的一條線已經蔓延而來,快速拉近距離的時候,高順翻身下馬,在馬屁股上拍了一下,讓戰馬朝後方奔馳而去,他接過親衛遞來的長槍,手中抓緊鐵盾,走到了陷陣營後麵。
“陷陣之誌!”他壓著嗓子低吼出來。
八百人外加兩百多人的輔兵,翻弓搭箭,望著前方已經不足五十丈的敵軍,齊齊大吼:“有死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