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如冠玉的青年拿著書卷,坐在離竹床不遠的窗邊,聞言淡淡道:“勿急。”
白須老者張了張嘴,像是想要吵架,視線掃過床上安睡的少年,又憤憤閉嘴,低聲道:“要不是怕吵著我徒兒,我真要將天淵那小子揪來盯著才好。”
“天淵根本不說話,哪會吵著長安。”少女粉麵桃腮,眼底閃動著不懷好意的笑:“師兄若是敢將天淵揪來,我定送你一壇子菩提寺悟沉大師親釀的好酒!”
“我有何不敢?”白須老者輕哼一聲,捏著胡須道:“我……”
“等等——”道承打斷白須老者的話,凝神看向門口。
下一秒,被篆刻了無數符籙陣法的雕花木門豁然打開,一位身著深藍長衫,衣衫上星辰閃耀的年輕男人出現在門口。
“來了。”少女輕笑一聲,歪頭看向白須老者。
白須老者低咳一聲,剛準備說話,就見竹床上的短發少年薄薄的眼瞼下眼珠輕輕轉動,鴉羽似的眼睫也跟著顫了顫,不一會兒,悠悠轉醒過來。
“長安!”
杞梓睜開眼就發現自己床邊站著三個陌生人,他眉心一蹙,還來不及訝異自己的處境,就感覺腦袋轟的一聲,劇烈的疼痛相繼而來,一股氣息蠻橫霸道地在他腦袋裡亂竄,像是要將他腦子裡的一切揉碎攪爛打破重組,讓他忍不住痛呼出聲。
長發白須的老人手指結印,迅速梳理他識海□□的氣息,道:“閉眼凝神,感受靈氣的遊走,壓製住體內散逸的靈氣。”
不需要經過思考,杞梓的身體就仿佛有意識般按照老人所言照做,幾個呼吸之間,疼痛從劇烈一點點減輕,本來模糊的情感與意識也漸漸清晰起來。
再次看向床邊之人時,杞梓眼底的陌生和防備已經消去,他怔怔看著離他最近的白須老人,眼眶微紅:“師傅……”
道興緊張的表情放鬆下來,也跟著紅了眼:“乖徒兒……”
杞梓轉頭,視線落在麵如冠玉的年輕男人與衣著鮮嫩的少女身上:“宗主、飛容師叔。”
道承輕輕頷首,沉靜的神色裡露出點點笑意,風飛容則是直接輕笑出聲,笑眯眯道:“你可算醒了,不然你師傅得找天淵打上一架才好。”
杞梓一怔,視線越過兩人,這才發現遠遠站在門外的年輕男人。
“天淵師叔……”
年輕男人略一頷首,抬腿踏進門檻,木門隨之合上,他緩步上前,空洞的眸子落在杞梓的臉上,沉吟片刻,不疾不徐道:“融魂還未完成,記憶混亂模糊是常事,不需著急。”
杞梓彎眼一笑,剛要開口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抬手看向腕間,然而他已經被人換了一身衣服,手表也不見蹤影,隻能問道:“我昏迷多久了?現在是什麼時候?”
修仙之人對按天計算的短暫時間向來沒什麼概念,幾人不由麵麵相覷,還是天淵淡淡開口:“你沉睡已有半年。”
道承接著道:“你魂魄雖然歸位卻並不穩定,一直在融合之中,雖然這半年來你魂魄已經融合,卻並不……”
杞梓打斷道承的話,神色間露出一絲焦急:“我睡了半年?”
見眾人篤定神色,他表情巨變,立刻翻身下了床,然而腳才落地,就感覺神魂馬上要被一隻無形的手拉扯撕裂開般,腿一軟差點摔在地。
鳳飛容扶住他:“長安!”
“快快!快躺好!”道興責備道:“剛剛你師叔就和你說了,你現在魂魄不穩,魂魄不穩不能亂動你都不知道嗎!你這張床可是為師求了鴻北那老家夥好久才煉製而成,上麵刻滿了融魂陣法,你要是剛剛再走遠點,又得躺上半年。”
杞梓躺回了床上,魂魄的痛楚果然減緩,然而他的臉色卻比之前更加難看:“我爸媽還有弟弟他們肯定在找我……”
道興三人對視一眼,神色疑惑了一瞬,然後都微微變了臉色。
杞梓的父母君陶老祖和征月仙子都已經飛升,作為天玄界最後飛升的兩位修士,這是天玄大陸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那他說的父母弟弟,一定不是他們所知。
結合他奇異的著裝以及眼前毫無修為的身體,一個難以相信卻又仿佛能夠解釋一切的答案浮現在幾人腦海中。
但他們三人都未說話,而是一致的將視線轉向天淵。
杞梓也想到了天淵,眼睛不由亮了起來,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天淵峰主。”
天淵無神的眸子落在他的身上,長袖光芒時隱時亮,片刻後,他繼續道:“勿急,時間到了,你擔憂之事會迎刃而解。”
杞梓一喜,又不敢確定,抬眸對上天淵空洞的淺灰色眸子,小心試探道:“我能再次見到他們嗎?”
天淵頷首,麵上無喜無悲,語氣卻很篤定:“最遲三月。”
“三月……”杞梓抿嘴,麵上的擔憂再次浮現,可他也知道天淵預測的事情幾乎沒有改變的可能性,於是隻能點頭:“我知道了,多謝天淵峰主解惑。”
天淵注視著他,仿佛在打量他的神情,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屋子裡所有的人都屏息以待以為他還有什麼要說時,杞梓麵前出現一塊玉簡,天淵手指微動,玉簡緩緩落在杞梓的手裡,他道:“君陶所留,現交還與你。”
說完,他便如來時一般,門開門閉,消失在屋內。
融魂凝魂最需靜養,道承幾人也不再多留,一一叮囑杞梓幾句之後,便也前後腳離開了。
等所有人走後,杞梓才拿起手裡的玉簡觀察起來。
這塊玉簡與他之前見過的其他玉簡都沒有什麼區彆,隻是在此之前,他從不知道他的父母還留下了一塊玉簡在天淵峰主那裡,而且等到這個時候才被他拿出來。
杞梓手指摩挲著玉簡的紋路,看到那個“杞”字時,眸光黯淡些許。
現在已經過去了半年,不知現世的父母弟弟是否還在找他。
當初他被杞昆峰帶上陽豐坡,又誤打誤撞走到了山頂的懸崖側,還沒來得及回去就遇上暴雨與泥石流,好在當時他身處山頂,泥石流波及不到他,然而奇怪的是,他明明站在樹邊,卻被一道怪力逼迫著不得不走向懸崖,然後更是那到力量推下懸崖。
那道力量出現得詭異且未知,杞梓卻知道這一定與杞昆峰脫不了關係。
在現世時,他雖因魂魄不全而不甚清明,卻也並非真正癡傻,隻是難以表達自己的情感而已,所以他很早就知道了杞昆峰對他的惡意,更知道他大伯杞鴻才對他們一家的惡意。
隻是,他當時連父母親人對他的關心愛護都難體會幾分,更加不會將杞鴻才一家的惡意放在心上,沒想到竟然落得如此下場。
等他回去,一定會讓杞昆峰付出慘痛的代價。
杞梓閉上眼,斂去眼底的冷光,將玉簡貼在了額上。
下一瞬,玉簡光芒大作,從他額上彈開砸到了旁邊架子上的玄石玉刻長頸瓶。
與此同時,天淵的聲音與骨玉瓶清脆的落地聲一同響起:你現隻是凡人之軀,若想查看玉簡,修煉至練氣三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