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畢,隻聽砰地一聲,戚施被遲槿一拳打倒在地。
這一拳毫不留情,幾乎打掉戚施一顆門牙,打得他嘴角溢出鮮血。
怒氣稍腿,遲槿有些驚訝。戚施分明能躲,卻一點不躲。他能用靈氣保護自己不受傷,卻沒有調用靈氣。
看到戚施嘴角血跡,遲槿生生將要打出的第二拳偏了個角度,擦著對方側臉打在他一旁的廊柱上。
應該慶幸包廂周圍設有隔音結界,得益於此,鬨出這麼大動靜的遲槿才沒引來圍觀。但聶家人卻聽得清楚,忙派人阻止。可惜人未靠近,便被戚施出手擋在結界之外。
被圍在結界之內,遲槿隻覺天旋地轉,再次站穩之後,他們已經在一間包廂裡了。
此間隻有遲槿和戚施二人,方才還提在戚施手中的固魂燈也不見了,不知被他放到了哪裡。包廂的窗戶關著,遲槿不知這是何處,更不知樓下的競拍進行到哪裡了。但他已無心關心這些了。
“理由。給我一個理由。”遲槿按耐住心中怒火,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我相信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告訴我你的苦衷。”
“沒有苦衷。”戚施擦掉嘴角血跡,平靜地道,“沒有苦衷。我隻是……”
“這不是理由!”遲槿猛地打斷他,繼而語調忽然拐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彎,“告訴我你的苦衷,戚施。告訴我。”細聽起來,竟有些哀求在裡頭。
戚施隱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語氣卻平靜無波,“沒有理由,師兄,也沒有苦衷。我隻是想救一個人,僅此而已。我想救他,師兄。”
風聲起,遲槿手握成拳揮向戚施。戚施仍是一躲不躲。那拳頭在靠近對方麵龐不足半寸處險險停了下來。骨節分明的拳頭在空中停了半晌,最終換了個目標,一拳砸在包廂內厚實的梨木園桌上。
圓桌四分五裂,遲槿怒視戚施,再也不壓抑聲音裡的怒火:“你以為你是如來在世還是觀音化身?竟要把身體讓給一個不相乾的陌生人?!”
他揪住戚施衣襟,手背青筋暴露,五指也用力到泛白。
“我不管你什麼理由,也不管你有沒有苦衷,單憑我不止一次把你從鬼門關拉出來這一點,你便沒有權利擅自做這種決定!”他聲音越來越大,“哪怕你抵抗過後不敵身死,哪怕你爭取過後被奪去肉身,也好過這種放棄生命的懦夫行徑!”
說完這些,遲槿忽然住了口,一瞬也不瞬的望著戚施,許久之後,聲音十足的疲累道:“戚施,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叫你說出這番話,但你便不想爭一爭嗎?誰說就沒有一點辦法了?此處修士雲集,其中不少人與我有過交情。未必敵不過滄月。”
戚施還是不說話。
遲槿看他無動於衷模樣,忽而發起狠來:“我告訴你,你的命是我的!我要你活,你就必須活!”
說罷,一把拉住他手腕要把他往外帶。還未邁出一步,便覺腰上一緊。
“師兄,如果你一定要管我……”戚施忽而抱住遲槿,任遲槿如何掙紮也不肯鬆手,“你可還記得主從婚契?”
若非戚施提醒,遲槿都要忘記這該死的婚契了。從昨天分開到現在,由於無時無刻不在擔憂,他隻覺時間仿佛過的極慢,直到此刻才發覺兩人分開竟然還不到一天時間。
他媽的才不過一天時間,這小子腦子就特麼的進水了麼?!昨天還一臉期待的央他買過冬的被褥,今天就一臉無所謂的要去赴死?!他怎麼敢?!
但無論心裡如何痛罵,秉持著自身教養,遲槿仍儘力克製著語氣:“放開!”
“如果師兄一定要我給一個理由,便先實現我一請求吧。”戚施平靜說完這句話,忽而一用力,將遲槿整個壓在地板上,“主仆婚契一旦結成,從方將無法抗拒主方索取。”
他語氣稍頓,跪在遲槿上方,“師兄,我其實一直想知道,為何有那麼多人將你記在心上。你告訴我,好不好?”
遲槿不答,冷冷看著戚施解開他腰帶,掀開他的外袍。在戚施那蒼白大手附在他胸口上後,遲槿失望的閉上眼:“戚施,如果你想以此逼我恨你,做到這裡便已經足夠。”
戚施聞言僵住,低頭愣愣看一眼遲槿,似乎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想看一眼遲槿眼神,卻因為對方閉目而無法窺探其內心所想。等他模糊的思維想清楚何為‘恨’,他覆在他胸口出的手掌顫抖了一下。
遲槿不知察覺到這顫抖沒有,他睜開眼,內中仿佛摻著寒冰,冷冷看著身上戚施,道:“滾開。”
戚施沒動。他垂眸盯著遲槿胸口處那個顯眼的‘戚’字,將手掌覆在上麵,再移開時候,那個字仍在。
他心中清楚得很,他與遲槿數月來的親密多半來源於此,若是消掉……他慘淡一笑,卻因為帶著麵具,無法被遲槿瞧見。
下一刻,他手掌再一次壓在那‘戚’字之上,道:“滄月將我經脈修複好了,還將解除主仆婚契的法子告訴我了。”
戚施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說這些。若是換個場景,這番話該能叫他的師兄開心,可此時此刻,從遲槿眼中,他隻看到了不在意。
他便住了口,將手抬起之時,遲槿胸口那‘戚’字已經不見了。
做完這些,他欲要替遲槿合上裡衣和外袍,卻被對方抬手攔住。“不牢道友費心,還請從我身上起來。”
戚施聽得‘道友’二字,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潑下,僵在原地許久未動。
直到遲槿將這話重複一遍,戚施才反應過來,隨即從他身上起來,立在一旁。
遲槿不去看他,麵無表情站起來合攏衣袍,係上腰帶。戚施在整理好之後,輕聲道:“主從婚契已解,師兄,你可以走了。”
遲槿這才重新看向他。隻是眼神裡卻再也沒有從前那般溫柔,他疏離道:“師兄不敢當。從今往後,我與道友便是陌路人。隻求道友在外莫要以我師弟自居,在此感激不儘。”
戚施卻固執道:“師兄。”
遲槿卻沒有理會他。他轉過身,打開房門,走了出去。房門在他身後自動合上,而他也再沒有回頭。
望著那合上的木門,戚施踉蹌一步,頹然轉身靠在牆上。
這時,本該隻剩他一人的房間憑空出現一人,正是滄月。他坐在震碎的梨花木圓桌旁的凳子上,手中提著的正是先前戚施手中的固魂燈。
固魂燈內,藍色火光閃了一閃,秦軻低聲道:“抱歉。”
這一聲‘抱歉’就像觸動了戚施身上某個開關,他忽而大笑起來,渾身抽搐不止,整人狀若瘋癲。
遲槿稱他為‘道友’那一刻,他便覺得心痛的喘不過氣來。這心痛勝過以往任何時刻,可他卻隻是笑,沒有淚。
眼淚是留給會心疼他的人看的,從前他從不在遲槿麵前自持,傷心就哭,開心便笑。因為師兄會因他開心而笑,會因他難過上前安慰。
可是現在,都這麼痛苦了,他卻覺得他再也哭不出來了。因為他叫他師兄失望了。於是,他隻能笑,大笑,狂笑,瘋癲般笑……
“抱歉?哈哈哈——你說抱歉?哈哈哈哈哈……”
那魂魄見狀,閃動一下,不再發亮。滄月遂將固魂燈收入袖中,麵無表情得喝一口茶,丟給戚施一樣東西。
那是一枚刻有遲槿姓名和生辰八字的生死玉符,玉符背麵刻有一太極圖案,一麵為生,一麵為死。
自從秦軻被溺死之後,他所在的小鎮便滄月用禁術劃為死域。所有鎮民的性命和生辰八字都化為一枚生死符,掌握在滄月手上。遲槿二人以及問劍峰眾誤入死鎮之後,滄月手上便又多了多枚生死符。
一舉奪去全鎮之人性命之後,他並不想節外生枝,放過了問劍峰一眾。卻唯獨留下了戚施和遲槿二人的生死符。理由很簡單——戚施生辰八字同秦柯的一模一樣。
眼下,他將遲槿的還了,戚施那枚生死符卻還被他捏在手裡。
戚施得了那玉符,指腹在玉符背麵‘生’之一字上按下。這之後,正麵刻有遲槿生辰八字的字跡已經消失不見,戚施這才止了笑,虛脫一般靠在牆上。
這時候,樓下新一輪的競拍開始了。一名聶家子弟將一托盤端至展台上,掀開了蓋在上方的紅布蓋,指著圓盤內的泛著紅色幽光的珠子道:“這是地級中品的定魂珠,五百顆上品靈石起拍。有意的道友可亮牌競價了。”
話音剛落,便有一道聲音先於所有人響起。正是來源於三樓滄月所在包廂。他拂開窗,冷眼掃了下台上台下之人,道:“一萬上品靈石。”
樓下之人因他出手闊綽毫不猶豫而驚歎時,戚施卻無心於此。
識海之中,有人問他:“為何不像我求救?”
戚施雙眼空洞,淡淡道:“因你不會幫我。”
“你怎麼確定我不會出手?”
“因為你看不慣我與師兄親近。”
那聲音消失許久,道:“我是看不慣。所以……”他語調忽而變得極為森冷,“你儘早去死吧。”